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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影的养老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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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值得庆幸啊,接待我的年轻的马来人女职员告诉我,养老院里的确住着一名日本老妪,她的名字叫川本春。我告诉女职员我不是她亲属,是旅行者,想探访一下本国的这位老妪。女职员笑眯眯地把我带到川本春的房间里。 川本春的住室在长廊的尽头,许多老人和她一起住在一间明亮的大屋子里。这房间有学校的小礼堂那么大,墙壁两边开着大窗户。室内放着两排床,老人们的头都靠窗,有十几位老妪穿着沙丽,有坐有卧的在休息。左侧中间放着川本春的床。 川本春穿着浅蓝色上衣,裹着淡黄色的沙丽,一只旧的茶色小皮箱当作枕头靠在她身后。女职员大概在告诉她我的来意吧,用马来语说了几句话。她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边从床上立起身来。春的头发按从前日本人梳头的方式全部绕到脑后,已经全白了。黑框眼镜后边是一双大眼睛,年龄约七十岁左右,给人一种温和柔顺的感觉。如果由这样一位老奶奶看护小孙子的话该多么合适,对孩子对老人都是一种幸福。 “您好!您是川本春吗?我是从日本来的,听说养老院有日本人,特意到这里来看您。”我把准备好的小礼物送到她手里。川本春凝视着我,慌慌张张地劝我落座,然后用地道的日语对我说:“你是从日本来的吗?真少有啊!我真高兴,您还送我这样的礼物。” 我看到春与野中鹤子不同、还完全记得日语,就大大地放心了。为了使她的心理放松下来,我也需缓一口气,就先拉拉杂杂地聊闲天儿。后来我对她说:“老奶奶,能把你过去的事讲给我听听吗?”得到她的允许,话题就转向她的成长历史和“南洋姐”的生活了。 对同种的采访,过去我尽量避免使用录音机,我只把要点记录在笔记本上。可这次旅行我带了小型录音机,因为我不能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旅行日程安排得很紧,光用日语速记不起作用所以我带了这台录音机以备不测。这台录音机放在我喜爱的黑包里,皮包的形状像一只随便躺卧的狗,我把拉链打开,悄悄地按了录音键,为此川本春的话原封不动地录了下来。 下面我就把我和她的对话按当时的录音全文抄录如下。我没有加任何润色将它发表。读者也可以通过它了解我平时采访时提问题的路数。 山崎:您是哪儿生人啊?是岛原还是天草? 川本:天草一町田的。 山崎:啊,一町田,那您知道那里有个XX旅馆吧? 川本:一町田XX旅馆……那是我远亲开的。 山崎:啊,您是XX旅馆主人的亲戚呀!我前些时候去一町田还在那里住过一夜呢! 川本:我呀,血都涌上头了,什么都听不见啦! 山崎:您是高血压吧?您多大岁数啦? 川本:高血压?我不是高血压,一听说您住过XX旅馆,我的头都要炸开了。我今年八十六啦! 山崎:都那么大岁数啦? 川本:不是八十六就是八十七啦。 山崎:您是明治多少年生的? 川本:我没上过学,不知道。 山崎: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川本:二十岁的时候。 山崎:是到新加坡吗? 川本:只在新加坡住了三个月。 山崎:那么立刻到这边来了吗?到吉隆坡…… 川本:什么? 山崎:老奶奶,躺下说吧,能成吗?您在一町田是农民吗? 川本:我们老家全是农民。 山崎:是啊,在一町田一一二兄弟姐妹还在吗? 川本:兄弟姐姐全死了,只剩下我和最小的妹妹了。 山崎:他们要都活下来,有几个人啊? 川本:有八个人。 山崎:有八个呐,那你父母可够受的。你来新加坡是被骗来的吧! 川本:是啊,人家说到新加坡的旅馆工作工资可高呢!于是我就来了! 山崎:那么说,老板是高浜的人吗?就是劝你到南洋来的那个男人。 川本:不是我们当地人,是外地人。 山崎:不是天草人吗? 川本:不,是外地人。 山崎:来的时候是不是呆在船舱底,我认识一位老奶奶,她来时就是只吃一条干松鱼,被关在木箱里…… 川本:不,我们来得晚,来的时候没进底舱,和乘客一样乘的船。 山崎:有护照吗?——贴着相片的。 川本:不清楚。 山崎:坐船一道来的老板与劝你来南洋的人是一个人吗?还是些别的人?——不是女老板吧? 川本:带我们来的?——是男的,应该是偷渡的蛇头。 山崎:那男人多少岁,名字还记得住吗?那男人的名字。 川本: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我们也都不知道他的原籍。 山崎:那时您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别的朋友一起来新加坡的? 川本:三个人一起来的。 山崎:都是谁呀? 川本:哎,一个是墨子,另一个,名字忘记了。 山崎:在新加坡住的是马来街还是马拉巴街? 川本:在新加坡干的是我不爱干的营生,接客的辛酸呀说不完…… 山崎:不接客的话老板要生气吧?打过你们吗? 川本:打倒不打,可是,不接客欠的债就会多,所以不愿干也得干。 山崎:在新加坡呆了多长时间? 川本:半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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