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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阿霜的墓(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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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霜吊死在发电站下坡的树枝上。那个发电站附近栽的多数树木是樱树,那是发电站建立时栽的樱树。春天开樱花,下田人都带着饭盒来赏樱。阿霜没在樱树上上吊,找了一棵粗柳树上了吊。 警察来了,用三轮脚踏车把尸体运走了,验尸结果推测她是头一天晚上八点左右死亡的。不知她为什么要厌世,你不认为她死得太早了吗?松男一直以为阿霜是他亲母,那时的生活实在太苦了,要是活下来,好日子还长着呢!葬礼一结束,松男说阿霜曾告诉过他,叫他去大江找生母富美,松男就乘着冒黑烟的木炭汽车去了大江。也不知他怎么用那蹩脚的日语打听的,总之,终于找到了生母。那以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他们随身带的东西不多,我们用包袱皮包了给邮过去了,又过了两年他来扫墓时到我家坐坐,已有二十年没见了。是嘛,松男还挺健康,现在还住在大江呐! 后来我每过几年调一次工作,调到关西大阪,二、三年前退了休,用退职金盖了房又在下田住下了。战后电力不足,那会儿我所在的发电站全力运行。这时节,公司认为那么小的发电站没有用处了,那儿十几年前就成废墟了,我也没能去看看那些樱花树。阿霜上吊的柳树是不是依然枝叶茂盛也不清楚。 听他讲完,我又请太吉把阿霜墓的位置画了画,沿着昨天的小路去了墓地。按略图我找到了阿霜的墓,它在墓地中央稍高的地方,可以从那儿望见天草海滩。 这个墓很平凡,只刻着三田家之墓,怪不得一个人找不到呢。阿霜与她的一族人长眠于此。我把伞向旁边斜一点,绕到石碑后才在几行文字的最后找到“释妙乐·俗名三田霜,昭和二十一年九月十日寂,行年六十岁”这一条。 我在被秋雨濡湿的墓碑前合掌向着生前未能谋面的阿霜说起话来,我对她的感情与对阿崎婆的一样。——阿霜你带大的松男在大江过着和平的生活,你放心吧!你在北婆罗洲的朋友阿崎婆,她把我当她儿媳妇一样地疼爱,她生活虽然苦,可是身体还挺健康的,也请你祝福她吧。 三田家墓前供有两种野花——龙胆和另一种不知名的黄花,色彩十分鲜艳,好像刚刚插上一般。我看着野花,想起昨天那个女人说的话:“叫三田的那个女人,不知是不是阿霜的亲戚,她每三天来上一次坟。”心中对她家所存的恶感一下子就冰释了。 三田太吉家在阿霜死后再也没死过人,这样三田夫人阿繁每隔三天上一次坟献上的野花恐怕不一定是纪念早逝的父母,而是献给阿霜祈愿她冥福的。别人没强迫她,是她自愿给灵位献花的。从这种行为中我感到他们的一丝悔恨之情。当初三田家逼得阿霜自杀,经过二十多年,日本的物质生活大大丰富了,他们也开始反省过去的态度了吧。 我从墓地回到旅馆,付了帐,向主人道别,乘公共汽车沿下津深江川向上游进发。在原发电站车站下了车,因为我还想看看阿霜自己结束生命的地方。 汽车站附近只有一间小屋,没有人家。左侧是山,耸立着高高的断崖,右侧是下津深江川的低谷。从车站往河的下游方向看,可以在秋天枯黄的落叶树之间窥见瓦屋顶和电线杆,那一定是三田太古告诉我的发电站。我想找通向那里的路,但没有找到。 往下看,河滩地有一部分被开垦出来,稻穗已经黄了。我想总该有小路通向那里,就继续找。好容易在高高的杂草丛中找到了被掩盖起来的小路。雨已经停了,天空已很晴朗了,但是草叶上沾满了雨滴,走在这条小路上的我,毛衣、长裤都沾湿了。 总算到了稻田边上,我不得不放弃去发电站的打算。几十米以外的发电站的屋顶,隔江可遥遥相望,但我眼前的桥只剩下生了锈的桥桩,桥连影子都没有了。当初这桥一定也很结实,但发电站被人们抛弃之后就再没有人过河了,桥板也风吹雨打地朽掉了。如果河里水少的话,我还能蹚过河去,因为昨天下雨,河水变成了混浊的茶褐色,河水也相当深,我不得不打消过河的念头。 我站在水边望着树丛里隐约可见的发电站废弃的屋子,凝神望着那边枝叶繁密的树木,樱树倒有几棵,但找不见摇曳的垂柳。 虽然我没能用眼睛看见它,但在我的脑海里却出现了那棵高屋子不远的柳树。在距今二十多年前,一位老残的妓女在它的树枝上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如今除了经常去扫墓的三田家人还记得她以外,谁还会记得她呢?那件事已经仿佛相当遥远了。可是那天夜里她在柳树下是何种心绪呢?在山坡墓地碑文中我们读到她的戒名是释妙乐,长期在海外卖身的生活和自杀的结局,取妙乐这个名字是何等的与现实不符呀。 如果说,富美这个患梅毒而死的女人代表了一部分海外日本妓女的命运,那么在海外生活四十五年后回到日本不到一个月就自杀的阿霜不也是海外日本妓女人生归途的典型吗? 我只不过了解了富美、阿霜的生涯,窥得老年妓女们生活实态的一鳞半爪。天草虽是个小岛,这里的村村镇镇、家家户户又有多少个富美和阿霜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奔腾的下津深江川浊流前站了许久的我,终于回过神来决定回去,向河谷崖道进发,从秋草上不断流下冰凉的雨露湿透我全身,我感到它们就像是那天夜里阿霜流下的冰凉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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