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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


  “不必急着来嘛!”主人照例说些不招人爱听的说。

  “急着来就对啦。不早点把这些礼品献上,不放心啊!”

  “这不是木松鱼干吗?”

  “嗳,我家乡的名产。”

  “名产?好像东京也有哇!”主人说着,拿起最大的一个,凑在鼻尖下闻闻。

  “鼻子是闻不出鱼干是好是坏的呀!”

  “个头稍大一点,这便是成为名产的理由吧?”

  “唉,你尝尝看。”

  “尝是总要尝的。可这条鱼怎么没鱼头呀?”

  “因此,不早些送来放心不下呀。”

  “为什么?”

  “为什么?那是被耗子吃了。”

  “这可危险。胡吃起来,会患霍乱症的呀!”

  “哪儿的话,没事!耗子只咬去那么一点点,不会中毒的。”

  “到底是在哪儿被耗子咬的?”

  “在船上。”

  “船上?怎么回事?”

  “因为没地方放,就和小提琴一块儿装进行李袋里,上船那天晚上就被耗子咬了。如果光是咬了木松鱼干那还没什么,偏偏耗子把小提琴的琴身当成了木松鱼干,也被咬了一点点呢。”

  “这耗子太冒失!一到船上,就那么不辨真假?”主人依然望着木松鱼干,说些没人能懂的话。

  “唉,耗子嘛,不管住在哪儿,也是冒失的。所以我把鱼干带到公寓,又被咬了。我看危险,夜里就搂着它睡了。”

  “未免不太干净吧!”

  “所以,吃它的时候,要洗一洗。”

  “仅仅洗一洗,是不可能干净的。”

  “那就泡在碱水里,咔咔搓它一通总行吧?”

  “那把小提琴,你是搂着它睡吗?”

  “小提琴太大,搂着睡是办不到的……”

  这一解释,远处迷亭先生也加入了这边厢的对话,高声说道:

  “你说什么,搂着小提琴睡觉?这可太风雅了。‘春又别人间。独抱琵琶重几许?意阑珊。’这是一首俳句。可是明治年代的秀才若不抱着提琴睡觉,就不能超越古人,我吟道:‘薄衫裹忧魂。漫漫长夜相厮守,小提琴。’怎么样?东风君,新体诗里可以写这种内容吗?”

  “新体诗与俳句不同,很难那么匆匆挥就的,但是,一旦写得成功,就会发出触及人们灵魂深处的妙音。”东风严肃地说。

  “是呀,这‘魂灵’①嘛,我还以为要焚烧麻杆迎接才行呢,原来作新体诗就能请得来呀!”迷亭又不顾下棋,嘲笑了一番。

  ①魂灵:日文与生灵同音,迷亭是在故意找茬。

  “你再贫嘴,还要输的。”主人警告迷亭。可是,迷亭满不在乎地说:

  “别管我要输还是要赢,反正对方已经成了釜中之鱼,手脚全都动不得了。我感到无聊,不得已才加入小提琴这一伙的。”

  他的棋友独仙先生语调有些激动,吵嚷着说:“现在该你走了。等着你哪!”

  “咦?你已经走啦!”

  “走啦。终于走啦。”

  “走到哪儿?”

  “在这儿斜着添了个白子儿。”

  “是啊!这个白子儿斜着这么一放,吾将休矣。那么,我……我……我日暮途穷了。怎么也想不出个好出路啦?喂,让你再下个子儿,随便放在哪儿都行。”

  “有那么下棋的吗?”

  “‘有那么下棋的吗?’若这么说,我可就下子儿啦……那么,拐个弯,在这个犄角放一个子儿。寒月君,你的小提琴太廉价,所以耗子都欺负,把它咬啦。长点志气,再买把好些的吧。我从意大利给你函购一把三百年前的古货好吗?”

  “那就费心啦。就手,付款的事也一并拜托。”

  “那种古董,顶用吗?”一切茫然的主人大喝一声,训斥了迷亭。

  “你是把人里的古董和小提琴里的古董混同了吧?即使人里的古董,不是还有金田者流,至今也还走运吗?至于小提琴,那是越旧越好……喂,独仙君,怎么样?快下呀!我倒不是演庆政的哪场戏:‘秋日短哟!’”①

  ①源于歌舞伎《恋女房染分手纲》中人物庆政的一句台词:“天黑了。秋日短哟!”

  “和你这样忙叨叨的人下棋可真是受罪。连动动脑筋的工夫都没有。没办法,在这儿放个子儿,填上个空吧!”

  “唉呀呀!到底让你把棋走活了。真可惜!我生怕你把子儿摆在那儿,才胡扯几句。用心良苦,终究枉然哪!”

  “当然。你不是下棋,是在蒙棋。”

  “这就是‘本因坊派’、‘金田派’、‘当代绅士派’……喂,苦沙弥先生!独仙君不愧到镰仓去顿顿吃咸菜,不为物欲所动哟!实在是佩服之至!别看棋下得不高明,胆子可够大的。”

  “所以,像你那号胆小鬼,就该向别人学着点。”

  主人背着脸刚一说,迷亭便伸出通红的长舌头,独仙仿佛毫不介意,还在催促迷亭:“喂,该你下啦!”

  “你是从什么时候学小提琴的?我也想学,可是,听说很难。”东风在问寒月。

  “嗯。不过,若是只求个一般水平,谁都能学会的。”

  “同样是艺术嘛。爱好诗歌的人,学起音乐来,一定会进步得快吧?所以,我自觉心中有数。怎么样?”

  “没问题嘛!你如果学,一定会精通的。”

  “你是几时学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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