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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这时,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心情不佳。他母亲对他列举了人们用来低毁他的种种诽谤性言论和强加在他头上的罪名,说他有太多的野心,太傲慢、贪婪;还说他对许多人家的家庭生活施加了有害的影响……然而,这一切难道都是诬蔑吗?啊,如果庭长夫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是不会将心底里的秘密都说给他听的。只是出于信仰,这位夫人不顾他的仇敌对他的种种恶意中伤,来到他的忏悔室,如同在黑暗中寻求光明一样,在她人生道路上每走一步都会陷入的深渊中寻找救命的绳索。如果他是个诚实的人,那么,他会立即告诉她:“夫人,请别说了,我这个人是不配了解您内心的隐秘的;我只会用三言两语安慰犯有一般过失的人,吓唬那些精神上贫乏的狂热信徒;对那些准备来吞食诱饵的猎物来说,我是甜的;对已经吞食诱饵的猎物来说,我是苦的;我用来捕猎野兽的诱饵是糖块,给已经捕获的野兽吃的是味苦的芦苔。我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而糟得不能再糟的是我还是个吝啬鬼。我聚敛了许多来路不明的财富,是的,它们都不是正正经经取得的。我不是神父,其实我是个恶霸;我出卖主的思典,像个犹太人一样利用圣教做生意,而教会曾将商人从教堂中赶出去……夫人,我是个无耻的小人,我实在不配做您的忏悔神父,做您的精神导师。昨天那番言论是假的,不是肺腑之言。我不是一个讲经师,而是如外界所讲的那样的人,就连我的仇敌说的都符合实情。”

  他想得越来越离谱了。突然,讲经师的想法又变了,他从对他名声有利的方面去想了。

  “对自己的评价也应该更公平一些。”他不由自主地想,这是出于自尊的本能。

  他想起眼下使他面红耳赤的贪婪行为都是他母亲促使他干的。

  他母亲非常贪财;正是为了他母亲他才染上了肆无忌惮地掠取财富的恶习。他本人特有的欲望是统治欲。他认为,从根本上看,这样的欲望不是又高尚又纯洁吗?从整个教区看,他不是最有能耐的人吗?连主教也由衷地承认他在道德品质方面优于别人。他觉得自己仅仅满足于在斐都斯塔发号施令,他已作了很大的自我克制了。他确信,如果哪一天他与安娜·奥索雷斯的友情到了这一地步:他可以向她说心里话,告诉他自己有什么样的雄心壮志,那么,她这个心胸宽广的人一定会对他犯的过错表示宽恕的。他母亲的过错——由于她的贪婪铸成的过错,是非常丑恶的、可耻的;那是不可告人的,也是不能得到宽恕的。

  讲经师在思西马达区行人稀少、弯弯曲曲的狭窄破旧的人行道上行走时,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些事情,他时而感到痛苦,时而感到宽慰。这时他两颊绊红,目光低垂,和平时一样,脑袋微微歪斜,但强壮的身躯却挺得笔直,步伐稳健而有节奏,宽大而一尘不染的教士斗篷的下摆随风飘动。

  对人们的问候,他脱帽弯腰作答,仿佛国王在他身边走过似的,但有时却对向他打招呼的人连看也不看一眼。

  这种伪装的本领是他的第二天性。他能一边与人认真地谈话,一边脑子里想别的事情。

  唐娜·保拉这时又走进了她儿子的书房。她先检查了他的卧室,见床铺已整理得干净、平整,没有任何折皱。她走出卧室,又去查看书房里的蓝布沙发和桌椅,见一摞一摞的书都整整齐齐地堆放在椅子上、地板上。她仿佛在探测什么似的东张西望,将目光投到桌椅上,单人沙发上。她又叫来特莱西纳,随便问了她一些事情,两只眼睛盯着姑娘的脸蛋,好像在寻找矿藏一样在仔细寻找些什么,随后又将目光盯住姑娘衣裙上的褶子。她的衣裙也像房间内的桌椅、书籍一样整整齐齐。最后,她又跟姑娘说了几句话,姑娘银铃般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悦耳。

  “听着……”她又说,“没有什么了,你走吧。”

  她耸了耸肩膀。

  “这是不可能的,”她嘟嘟哝哝地说,“可又没有办法查出来。”

  走出儿子的书房,她又说:

  “男人真是够怪的。”

  走到三楼的楼梯上,她又说了一句:

  “他与别的男人一样,总喜欢吃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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