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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六部 第十七章

  “汉克,”阿迪克斯说,“你们何不去好好观赏一下广场上的玫瑰?要是问得得法,埃丝特尔说不定会送你们一朵呢。看来我是今天唯一一个问得得法的人。”

  阿迪克斯把手放在他的翻领上,那儿插着一个新鲜、绯红的花蕾。琼·露易丝把目光投向广场,看见埃丝特尔在午后的太阳下只现出个黑黢黢的身影,不停地在矮树丛下锄地。

  亨利向琼·露易丝伸出他的手,又放下,垂至体侧,一言不发地走了。她望着他穿过街道。

  “他的事,你全知道?”

  “当然。”

  阿迪克斯对他视如己出,把原来要给杰姆的爱都给了他——她恍然意识到,他们正站在杰姆毙命的地方。阿迪克斯看见她打了个寒战。

  “那件事依然挥之不去,是吗?”他说。

  “是的。”

  “是时候放下那件事了。埋葬逝去的人吧,琼·露易丝。”

  “我不想讨论这个。我想换个地方。”

  “那么,去我的办公室吧。”

  她父亲的办公室向来都能为她提供庇护。那里舒适宜人,在那儿,即便麻烦没有消失,也会变得可以忍受。她不知道他桌上的摘要、文件和庞杂的专业资料是否和以前一样。那时,她会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一心想要讨五分钱去吃冰激凌蛋筒。她能想象他在转椅里转过身,伸开腿。他会把手伸至口袋深处,掏出一把零钱,从中挑选一枚非常特别的五分镍币给她。他的门永远向他的孩子敞开。

  他缓缓坐下,转过身面朝她。她看见一丝痛楚从他脸上闪过并逝去。

  “汉克的事,你全知道?”

  “是的。”

  “我不懂男人。”

  “哦——哦,有些男人从妻子手里骗取买菜钱,但不会动念欺骗卖菜的人。男人往往将他们的诚实分类归档,琼·露易丝。他们可以在某些方面百分百诚实,而在其他方面自欺欺人。别对汉克如此苛刻,他在进步。杰克告诉我,你为了某些事而生气。”

  “杰克告诉你——”

  “刚才打电话来说的——连同别的事——说就算你尚未开战,也快了。从我听到的话来看,你已经开战了。”

  原来如此。杰克叔叔告诉了他。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她的家人一个接一个弃她而去。杰克叔叔是最后致命的一击,叫他们统统见鬼去吧。很好,她会告诉他——告诉他,然后离去。她不会与他理论,多说无益,她一向说不过他,她这辈子从未在他那儿赢过一场论战,如今她也不打算再试。

  “一点没错,我为了某些事而生气。就是你在搞的那个公民议会。我觉得令人作呕,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

  她的父亲在椅子里往后一靠。他说:“琼·露易丝,一直以来,你读的只是纽约的报纸。我深信,你所见到的全是野蛮无度的恐吓、爆炸案和诸如此类的事。梅科姆县的这个议会与亚拉巴马北部和田纳西的那些不一样。我们的议会由我们自己人组成和领导。我敢说,昨天你几乎见到了县里的每一位代表,出席的人,几乎每一位你都认识。”

  “说得对,我都认识,以那位阴险卑鄙的韦罗贝为首的每个人。”

  “出席的每个人,出席的原因也许各有不同。”她的父亲说。

  还从未有过一场为如此繁多的理由而战的战争。那是谁讲的?“是啊,但他们聚在一起的原因只有一个。”

  “我可以告诉你两个我出席的原因。联邦政府和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琼·露易丝,你对最高法院判决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这是一个安全的问题。她会回答他。

  “我很气愤。”她说。

  的确。她早有预见,知道会是什么裁决,以为自己有心理准备,但当她在街角买了报纸,读到这条消息时,她走进她路过的第一家酒吧,喝下一杯没有掺水的波旁威士忌。

  “为什么?”

  “可不是嘛,瞧他们,又在对我们指手画脚——”

  她的父亲咧嘴一笑。“你的反应仅是基于你的本性,”他说,“当你开始用头脑去思考时,你怎么看?”

  “没什么看法,我只感到惶恐。一切似乎都本末颠倒——他们正把车厢远远放在马的前面。”

  “何以见得?”

  他在提点她。随他去。他们谈的是安全的话题。“这个,在试图满足一条修正案的同时,他们好像抹杀了另一条。第十条。那是一条很短的修正案,只有一句话,但从某种角度讲那似乎是关系最为重大的一条。”

  “这是你自己思考出来的吗?”

  “怎么啦,当然。阿迪克斯,我对宪法一无所知……”

  “照这么看,你对宪法似乎很精通。继续。”

  继续什么?告诉他,她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吗?他想知道她对宪法的见解,然后他将提出他的见解:“嗯,为了满足一小部分人的真正需要,最高法院似乎开创了某些可怖的先例,那会——那会影响到绝大多数民众——是不利于绝大多数民众,确切地说。阿迪克斯,我对此一无所知——在我们和某个聪明的家伙想要起头的任何事情之间只隔着宪法,结果最高法院出来了,就那样轻快地取消了一整条修正案,在我看来是这样。我们有一个制衡之类的系统,但涉及最高法院时,我们却并没有多少制约力,所以谁来为大家的共同利益承担这个风险呢?啊呀,我听起来像演员工作室的学员。”

  “什么?”

  “没什么。我——我只是想说,在试图做出正确选择的同时,我们似乎给某些可能切实危及我们体制的东西留了个缺口。”

  她用手指梳理头发。她望着对面墙上一排排棕黑两色封面的书、法律报告;她望着她左侧墙上一幅褪色的照片,是罗斯福戏称的“九大元老”。罗伯茨是不是已经辞世?她记不起来了。

  她父亲的声音平静耐心:“你是说——”

  “是的,没错,我是说我——我对政府、经济及等等这些了解不多,我也不想了解很多,但我明确知道,联邦政府对我,对一个小小的公民而言,多半相当于沉闷的通道,在无所事事地干等。我们拥有的通道越多,等待的时间越长,我们越发感到厌倦。高挂在墙上的那些老古董明白这个道理——在处理事件时,我们原本应该通过国会和州议会,可现在,在试图做出正确的选择时,我们偏偏设立更多通道,使等待的时间更久,以减轻他们的工作——”

  她的父亲坐起身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告诉过你,我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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