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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我结过婚。葛特茹德和我已经离婚多年了。我们的女儿住在寄宿学校,我希望她在最后的这几年不要住在那儿了,最好搬到我这儿来往。”现在轮到我等着了,看她是否想就此说点什么,或问些什么。但是,她沉默不语。“我下周来接你,好吗?”

  “好。

  “是悄悄地,还是热闹一点地?”

  “悄悄地。”

  “好吧,我就悄悄地来接你,不放音乐,不喝香槟酒。”

  我站了起来,她也站了起来。我们相互凝视着。已经响过两次铃了,其他女囚犯都已经进了屋。她的目光又在上下打量我的脸,我拥抱了她,但她换上去有些不对劲。

  “小家伙,好自为之。”

  “你也应如此。”

  就这样,我们在不得不分手之前就告别了。

  9

  接下来的那一周特别忙碌,我已记不得了这是由于我要做一篇报告而时间压力特大.还是由于工作压力,或者成就压力的缘故。

  写那份报告的最初想法一点没用上。在开始修改报告时我发现,那些我原以为有普遍意义和从中可能归纳出规律的地方全都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偶然的案例。我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结果,我忙乱地、顽固地、不安地继续寻找着答案,好像我的现实现本身就荒谬。我已做好把检查结果进行歪曲、夸张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准备。我陷入了一种特别的坐卧不安的状态,如果我很晚上床睡觉的话,尽管能入睡,但是过不了多久就又彻底地醒了,我只好再次起来继续阅读或者写作。

  我也为汉娜的出狱做了一些准备。我为汉娜的房间里布置了宜家公司的家具,还配备了几件旧家具,把汉娜的情况告诉了那位希腊裁缝,带回了有关社会和教育活动方面的最新信息,买好了储备食品,在书架上摆好了图书,在墙上挂好了画。我还请了一位园艺工,清理了那个围抱客厅平台的小花园。我做这些时,也显得特别地忙乱和固执,这一切令我如负重负。

  但是,这足以让我忙得没有时间去回想那次对汉娜的探望。只是有的时候,当我开车时,或疲惫地坐在写字台前时,或躺在床上睡不着时,或者在为汉娜准备的屋里时,记忆才会一泻千里,不可阻挡。我会看到她坐在长椅上,目光注视着我,看见她在游泳池里,脸向我这边张望着。那种背叛了她和愧对她的感觉就会再次涌上心头。但是,我又生气自己有这种感觉,并开始指责她,发现她悄悄地逃避了她应该承担的责任,这未免有点太便宜了。如果只有死人才有权要求她做出解释说明,如果可以把罪责用睡眠不好和做噩梦来搪塞了事的话,那么活人往哪儿摆?但是,我所指的活人不是指活下来的人,而是指我自己。我难道也没有权利要求她做说明解释吗?我算老几?

  下午,在我去接她之前,我给监狱打了电话。我先和女监狱长讲了话。

  “我有点紧张。您知道,在通常情况下,一个人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监禁之后,在没有尝试过在外界先呆上几个小时或几天以前,是不会让他出狱的。史密兰女士拒绝这样做。明天对她来说并非轻松。

  我的电话被转到了汉娜那里。

  “你考虑一下,我们明天都做什么,是想马上就回你的家,还是我们一起去森林或去河边?”

  “我会考虑的。你仍旧是个伟大的计划家,对吗广

  这令我生气。我感到生气,因为这与其他女友偶尔对我的态度没有两样,这等于说我不够灵活,不能随机应变,大脑起的作用过多,而肚子没派上用场。

  她注意到了我沉默不语是生气了,于是笑着说:“小家伙,别生气,我没有什么恶意。”

  我在长凳上又看到的汉娜已经是位老妇人了,她看上去、闻上去都像一位老妇人了,但是,我完全没有注意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听上去仍旧十分年轻。

  10

  第二天早上,汉娜死了。她在黎明时分自缢了。

  当我赶到时,我被带到了女监狱长那儿。我是第一次见到她,她又瘦又小,头发是深黄色的,戴着一副眼镜。在她没有开始说话之前看上去并不引人注目,但是,她说话却铿锵有力,热情洋溢,目光严厉,且精力充沛地挥舞着手臂。她问我昨天晚上的那次电话和一周前的那次会面。问我是否有预感和担忧,我做了否定的回答,我确实没有过预感和担忧,我没有隐瞒。

  “你们是在哪认识的?”

  “我们住得很近。”她审视地看着我,我意识到我必须多说些,“我们住得很近,后来就相互认识并成了朋友,作为一名年轻的学生我旁听了对她的法庭审判。”

  “您为什么要给史密兰女士寄录音带?”

  我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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