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外国文学 > 深宫孽海 | 上页 下页


  显然,她很喜欢我。我的舞艺足可与她媲美,虽然没有人最于指认。全宫廷中,任何人的舞技都比不上女王,在衣饰、容貌方面,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和她较量。她各方面都优越非凡。但我深知自己是宫廷中公认的美人,这一点女王也承认,她她把我当作她的亲人。我富于机智,有时我故意露几手给女王瞧,她并无不高兴的表示。她很乐意照顾母系的亲戚,仿佛借以安慰她母亲在天之灵似的。好几次,她把我留在身边,在那超初的日子里,我们经常在一起欢笑,她也明白表示很高兴有我相陪。谁知道以后我们会成为情场上针锋相对的劲敌呢?我们的交情尽管不错,但在她和罗勃会面时,却绝不许我或任何漂亮女子跟在身边。以前我常认为她就是对自己的容貌不太有信心,才经常需要别人称赞她美得不得了。要是她没有王冠,那么她还迷人吗?我怀疑。不过要想象她没了王冠的样子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是她的命根。我常审视我的长睫、月明眸,以及淡蜜色浓发衬着的小巧脸蛋,相形之下,伊丽沙白那张苍白的脸就逊色多了,不是吗?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眉睫,那高傲的鼻子,以及那白得病恹恹的肌肤,任何人只要客观些,都会承认我远比她美。然而她具有王者的威仪,而且如众所知,她是太阳,我们不过是环侍在侧的行星,仰靠着她赐予光明。她尚未登基之前,身体一直很虚,还患过几场大病,据说差点没死。现在她登基了,以往的病痛,仿佛被好抛到九霄云外似的,不过她的肌肤,还是带着那病弱的颜色。她喜欢画自己的脸。每次她一画,那病恹的神情就消失,然而不管她画什么,王者的威仪绝对留着,光凭这一点,就没有一个女人可同她抗衡。

  女王跟我谈话,比跟其他宫人要来得坦白。我想这跟亲族渊源不无关系。她喜欢新奇衣服,我们常热烈地讨论。她有好几套篷裙,数量之多,连藏衣室的侍女都不敢确定。她身材细挑,丰满的女人穿不得的款式,对她却十分合适。我们得穿戴扎紧的饰结和难挨的鲸骨圈,为显出纤细的腰肢,这些苦她也照常承受。她的襞襟总镶上金银花边,还经常满缀着珍宝。在那段期间,她偶尔也戴那所谓的“死硬发型”,也就是说,在她那头金红的秀发上,再添加一顶假发。

  我写的这些,都是在阿密. 罗莎德事件尚未发生前的事情。以后,她再也不敢那么放任了。她虽不断要别人称赞她完美无瑕,却也懂得从经验中学得教训——这是她那复杂性格的另一面。自那次悲剧之后,她再也不曾随便和别人聊天了。

  我想,罗勃那时候若是个自由人,女王很可能会同他结婚,不过我又觉得那对他已婚的事并没不高兴,尽管这使得他们不可能结婚。我那时太天真,无法了解实情,以为她很高兴罗勃先娶了阿蜜,才不致于同珍.格雷结婚。这种说法太简单了。我对世故人情不太了解。显然还有待磨练。

  她曾经对我谈及罗勃,现在,每想起那些对话,我就不由得一笑。即连她,拥有那么大的权势,也仍然不能看清未来。他是她的“甜心萝卜”,她还温柔地称他为她的“眼睛”,因为他老是要注意她的健康,这是她告诉我的。她喜欢替周围的英俊男士取浑名,不过谁也比不上她那双“眼睛”。我们一致相信罗勃要是没有妻室,女王一定会嫁给他,可是等障碍一除去,她却狡猾得没踏入陷阱。女人很少这样明智的。若换上了我,我会怎样?我一点我很怀疑。

  “我们曾一起被关到伦敦塔,”有次她对我说:“我是因为韦艾特的谋叛,罗勃则是被珍. 格雷牵累。可怜的罗勃,他总是说他对那件事毫不在意,还说只要能看到我登基,他抛弃一切都肯。”我看着她的表情逐渐柔和,原先的兀傲完全消失。她突然变得柔婉起来。并不是说她不常温柔,其实,在她严厉的时候,那种女性特质照样会自动流露。我相信这是她的魅力,是她能对男人发号施令,并让他们甘心替她跑腿的真正原因。当女人是她的拿手本领,但依我的经验,她除了对罗勃外,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那种表情。他是她一生的情人,当然,王冠除外。

  “娶珍的是他弟弟基尔福。”她继续说:“都是诺森伯兰那老狐狸搞的鬼,想想看,罗勃差点儿就娶了珍!幸亏老天让他早婚,虽然门户不当,但总也值得庆幸。我们就这样被关在波仓塔城。苏西克斯伯爵来到我身边。我记得很清楚。蕾蒂丝,如果你以为自己不久就要被砍头,你会怎么想?我下定决心不让斧头砍我。”她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我知道她是想到她母亲。“其实我从不想死。我早就拿定主意,要和他们周旋到底。我似乎听到某种声音说:‘忍耐点!几年后一切都会改观的。对!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是陛下臣仆祷声,传到您耳朵里了。”我应着。

  她向来就逃不过奉承阿谀,也许能够,可是就象个老饕,明知阿谀有害,却照吞咽不误。

  “可以。不过我也有懊丧的时候。我曾在狱房中高喊:‘我,就象曾被监禁到这儿的前人一样狐独无助,我是个臣仆,囚犯,噢!上帝,在你面前,我一无所有,除你之外,我别无任何依靠了。”

  “陛下,我很明白。”我告诉她:“您勇敢的喊话一定上达于上帝了。您既勇敢又聪明,所以能够得到您祢特别的眷顾。事实证明,祢是个很好的盟友,只祢一个,就敌得过您所有敌人的总和。”

  她注视着我,笑了:“蕾蒂丝,你真是讨人喜欢,你该留下来陪我。”

  她又继续说道:“任何事一和罗勃有关,总变得很罗曼蒂克,向来就这样。他和牢头的小儿子交上朋友,小男孩很崇拜他,连儿童都感觉得出他的魅力。那男孩送花给他,他就托他转送给我,里边还附上一张纸条。所以我才晓得他也被关在塔里,连那个狱房,我也知道。他向来就很大胆。看样子,他一定是在我被解送去那里的途中看到我的。以后我一拿这件事开他玩笑,他就说我们两个都差不多。他从来不预见失败,这种个性,就跟我相同。我一获准在塔的辖区内散步,就走过罗勃的牢房。那些狱卒也不敢对我太凶,真够聪明,我总会记得的,也理当如此。不过,我一瞄到罗勃,透过铁窗看着他,那种际遇,使得我们那段坐监的日子,充满了甜蜜和温馨。”

  一谈起罗勃,她就滔滔不绝了。

  “蕾蒂丝,他是第一个找我的人。”她继续说着:“真绝!我的王后姐姐病得要死,可怜的玛丽,我真是同情她。她在位期间,我一直是她忠实善良的臣民,可是人民厌倦了宗教迫害,他们要一位新教女王。”

  她的眼下略微低垂了。我想没错,陛下。可是他们如果要一位旧教女王,你会听从吗?这个问题我清楚得很。她的宗教对她有利,已故的女王则因为宗教而绊了一跤,毁了一世的声名,死了还让人民高兴。

  “女王必须按民意来统治国家。”伊丽沙白说:“感谢主,幸亏我深谙此理。我姐姐快断气时,前往哈特菲市的大道上挤满向伊丽沙白致敬的民众,而不久前,她的名字还没有人敢提起。不过罗勃一向效忠我的,自然他该是第一个来见我的人。他一从法国赶回,就直冲到我面前。他说他以前就想陪我,可是那会带给我危险。他还带着金子,表示我万一必须争取王权,他将与我联合阵线,也半醵资拥戴我,唉!他竟那么愿意。”

  “他的忠心为他博得声誉,”我说着,还挖苦地附上一句:“也给他带来好处,身为陛下的护驾,是个很好的职位。”

  “蕾蒂丝,他对马匹很在行。”

  “对女人也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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