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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他又睡着了,但顷刻又醒了。附近有人压低声音说话,他们的说话声把他惊醒。传到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耳朵里的几句话足以使他明白有几个人正在图谋不轨。密谋的人显然没发现他,没料到他就在旁边。如果他现在动一下,暴露了自己,就可能送命。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屏息不动,偷听他们谈话。

  有的声音他能听出是谁来。他们是游击队里的败类,混入游击队的顽童桑卡·潘夫努金、格什卡·里亚贝赫、科西卡·涅赫瓦林内以及追随他们的捷连季·加卢津,所有害人精和胡作非为的首领都在这里。扎哈尔·戈拉兹德赫也同他们在一起。他是个更为阴险的人,参与酿私酒的勾当,但暂时还未受到惩处,因为他供出了为首的人。让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感到吃惊的是,他们当中还有“银连”里的游击队员西沃布留伊,他是游击队队长的贴身卫兵。继承拉辛和布加乔夫的传统,利韦里极端信任他的贴身侍卫,因此这位亲信被称为首领的耳目。原来他也是阴谋的参与者。

  阴谋分子们正同敌人前哨侦察队派来的人商谈。敌方特使的话一句也听不清,他们同叛徒们商量时声音非常低。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只在阴谋者们耳语中断的时候猜到,现在说话的是敌方代表。说得最多的是酒鬼扎哈尔·戈拉兹德赫。他声音沙哑,一边说一边骂街。看来他是主谋。

  “你们大家都听着。最要紧的是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谁要是吱声,告密,瞧见这把刀子没有?我把他肠子捐出来。明白啦?咱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咱们得将功赎罪,得大大地露一手。他fi]要求捉活的,用绳子把他捆起来。听说他们的大头儿古列沃正靠近树林(有人提醒他,大头儿的姓名他说得不对,应当是加利乌林,但他没听清,改成加列耶夫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就是他们的代表。该干什么他们会告诉你们的。他们说一定要捆起来,捉活的。你们自己问问伙伴们。大伙说说吧。伙计们,告诉他们该怎么办吧。”

  派来的几个陌生人开始说话了。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一个字也听不清。不过,从双方长时间的沉默中可以想象出谈话的内容。戈拉兹德赫又说话了:

  “听见了吧,弟兄们?现在你们看清咱们落到什么宝贝手里了,什么恶棍手里了。为这种人去卖命?难道他算人吗?这是中了邪的傻瓜,就像不懂事的毛孩子或者隐修士。我叫你笑,捷廖什卡!你咧什么嘴,色鬼?没你说话的份儿。不错,他小时候就是隐修士。你要听他的,他准会把你变成和尚,变成老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要去掉身上的毛病,不许骂人,同酗酒做斗争,对女人要注意。能这样活下去吗?我最后决定了。今天晚上在河流渡口的石堆旁边,我把他骗到野地里,咱们大家一块补上去。对付他有什么难的。不费吹灰之力。麻烦的是他们要活的。要把他捆起来。要是捆不住他,我就用两只手结果了他。他们会派人接应咱们的。”

  说话的人继续发挥密谋计划,但同其他人一起渐渐离去,医生也不再听他们说话。

  “他们这是想活捉利韦里,这群恶棍!”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惊恐而厌恶地想道,忘记他曾多少次诅咒过自己的折磨者,巴不得他死。“这伙坏蛋想把他出卖给白军或杀死他。怎样才能防止这件事发生?应当仿佛无意地走到火堆跟前,不提任何人的名字,让卡缅诺德沃尔斯基知道这件事。怎么也得警告利韦里有危险。”

  卡缅诺德沃尔斯基已经不在原处了。火堆快要烧完。卡缅诺德沃尔斯基的助手看着火堆,以免火势蔓延。

  但阴谋并未得逞。它被粉碎了。原来利韦里等人已经知道他们策划的阴谋。当天阴谋彻底被揭穿,参与阴谋的人统统被抓起来。西沃布留伊扮演了双重角色:密探和拉人下水者。医生对他更为反感。

  已经清楚,游击队队员的家属离狐湾还剩下两昼夜的路程。游击队队员们准备同家属相聚,接着马上开披。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去找帕姆菲尔·帕雷赫。

  医生看见他手里拿着斧子站在帐篷门口。帐篷前堆了他砍下来的一大堆小烨树。帕姆菲尔还没把树干上的细枝砍掉。有的还倒在原处,折断的枝权插进湿土里。有的已经被他拖到旁边,像起来。树干压着颤悠悠的有弹性的枝叶,没碰着地,互相也不挨着。它们仿佛用双手抵挡砍他们的帕姆菲尔,整堆绿枝挡住了他进帐篷的去路。

  “为贵客准备的,”帕姆菲尔解释他为什么砍树干,“帐篷太低了,不适合让妻子和孩子住。我想再支几根桩子,就砍了几根树干。”

  “帕姆菲尔,你以为他们会让你的家庭住进帐篷里,那你就想错了。怎么能让非军人——妇女和孩子住在军营里呢。他们会安排在树林边上的大车里。有空的时候去同他们聚会,帮他们干点什么。未必会放他们进军营里的帐篷。可我不是为这个来的。听说你一天比一天瘦,不吃饭,木喝水,不睡觉?可气色还不错嘛。只是长了一脸胡子。”

  帕姆菲尔是个强壮的汉子,长了一头乱蓬蓬的黑头发,一脸大胡子,额头长满疙瘩,乍一看好像长了两个额头。额骨宽厚,像一只环或箍箍在太阳穴上。这使帕姆菲尔显得凶狠,仿佛永远斜着眼睛。

  革命初期,人们担心它会像一九〇五年革命那样,也是受过教育的上层分子历史中的一个短暂现象,深入不到底层,不能在他们当中扎根,便向人民竭尽全力宣传革命性,把他们搅得惊恐不安,怒气冲天。

  在革命初期的日子里,像士兵帕姆菲尔这样的人,不用宣传便刻骨仇恨知识分子、老爷和军官,成了狂热左派知识分子的无价之宝,身价百倍。他们的凶残被视为阶级意识的奇迹,他们的野蛮行为被当成无产阶级的坚毅和革命本能的典范。帕姆菲尔牢固地树立了这种名声。游击队的首领和党的领袖们都很看重他。尤里·安德烈耶维苛觉得这个阴沉、孤僻的大力土是个不完全正常的怪物,因为他毫无心肝,单调乏味,缺乏吸引他和他所感到亲近的一切。

  “咱们上帐篷里坐吧。”帕姆菲尔邀请医生。

  “何必呢,我也钻不进去。外面更好。”

  “行啊。听你的。真是个狗洞。咱们坐在树干堆上聊吧。”

  他们坐在晃来晃去的烨树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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