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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6)


  佐爱没有走。她不敢直截了当地向太太提建议,不过,每当太太好像要发火时,她总是设法用自己的亲身经验来说服她。

  “包括斯泰内先生吗?”她用生硬的口气问道。

  “当然罗!”娜娜回答道,“头一个就赶他。”

  女仆仍然呆着不走,想让太太再考虑一会儿。如果太太能从她的情敌罗丝·米尼翁手中把这位如此富有、在每家剧院里都赫赫有名的先生夺过来,难道不感到自豪吗?

  “你快去,亲爱的,”娜娜又说,她完全理解女仆的想法,“去告诉他,我讨厌他。”

  可是,她突然又变挂了;明天,她也许会要他的。她像个淘气的孩子,做了一个手势,又是笑,又是眨眼睛,大声嚷道:

  “总之,如果我要得到他,最简便的办法还是把他赶出去。”

  佐爱感到惊讶。她瞧瞧太太,敬佩之感油然而生,接着,她便毫不迟疑地去驱赶斯泰内。

  娜娜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就像她平常所说的,给女仆一点时间“清扫地板”。她真没想到受到这么多客人的突然袭击。她探头望望客厅,里面已空无一人。餐厅里也是空荡荡的。她继续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察看,最后确信客人都走光了,才放下心来。当她打开一个小房间的门时,突然看见一个小家伙。他静静地坐在一只箱子上,样子挺乖的,膝盖上放着一大束花。

  “哎哟!天哪!里面还有一个人呢!”

  小青年一看见她,就跳到地上,霎时脸涨得通红。他把花束从一只手里移到另一只手里,不知放在哪里是好,一时激动得透不过气来。见他那样年轻,那样尴尬,又是那副滑稽样子,娜娜的心软了,她乐呵呵地笑起来。这么说,就连孩子也来找她了?难道襁褓中的男人也来找她吗?她一下子变得无拘无束,显出一副亲切、慈母般样子,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逗趣地说道:

  “你要我给你擤鼻涕吗,小宝宝?”

  “要的。”小家伙用低沉、恳求的声音说道。

  这样的回答使她乐开了怀。他才十七岁,名字叫乔治·于贡。昨天晚上,他也在游艺剧院里看戏。现在他来看看她。

  “这些花是送给我的吗?”

  “对。”

  “那就给我吧,小傻瓜!”

  然而,就在她伸手去拿花时,他以青春期的一股贪婪劲儿猛扑过来吻她的手。她不得不打他一下,让他松开手。这个淌鼻涕的毛孩子干事可犟呢!她一边骂他,一边脸上泛起了红晕,嘴角上挂着微笑。她把他打发走了,不过允许他再来。他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连门都找不着了。

  娜娜刚刚回到梳妆室,弗朗西斯接着也到了,他是来给她完成最后一道理发工序的。娜娜要到晚上才穿衣打扮。她坐在镜子前,低着头,任凭理发师一双灵巧的手来梳剪,她默不作声,陷入沉思之中,这时佐爱进来了,说道:

  “太太,有一个人不肯走。”

  “那么,就让他留下来吧。”娜娜平心静气地回答。

  “这样下去,就会不断有人来。”

  “嘿!就让他们等吧。等到他们肚子饿了,他们就走了。”

  她的思想开窍了。让男人们空等,她才高兴呢。最后她想出一个开心的办法:她从弗朗西斯的手下溜出来,跑去亲手把门闩上;现在,让他们在隔壁屋子里挤在一起,他们不至于把墙凿穿吧。佐爱可以从通到厨房里的那道小门进来。这时电铃响得越发厉害了。每隔五分钟,就响一次,铃声急促而又清脆,而且颇有节奏,像一台正常运转的机器。娜娜为了轻松一下,数着电铃响的次数。但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给我买的糖杏仁呢,带来没有?”

  弗朗西斯也把糖杏仁的事忘了。他赶紧从礼服的一只口袋里掏出一包糖杏仁来,像上流社会的男人,小心谨慎地送礼物给女友那样,把糖杏仁送给了娜娜。不过,像记每笔帐一样,他把糖杏仁记到了帐上。娜娜把那包糖杏仁放在双膝中间,开始嚼起来,头在理发师的轻轻推动下,转来转去。

  “真见鬼!”她沉默一会后,喃喃说道,“来了一大帮人。”

  门铃接连响了三下,铃声越来越急促。这些铃声有些是适度的,像初次求爱者那样,吞吞吐吐,颤颤栗栗;有的是放肆的,铃被手指头猛一按就颤动起来;有的铃声很急促,急速的震荡声划破天空。佐爱说得好,这是真正的排钟齐鸣,它的声音足以传遍全区,许多男人接踵而来,揿那象牙电钮。爱开玩笑的博尔德纳夫,果然把娜娜的地址告诉了太多的人,昨晚全剧院的观众统统要来了。

  “噢!对啦!弗朗西斯,”娜娜说,“你身上有五个路易吗?”

  他往后退了一下,仔细瞧瞧她的头发,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

  “五个路易,这要看情况。”

  “啊!你知道,”她接着说,“如果你要担保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把手一扬,指指隔壁的几个房间。弗朗西斯借给她五个路易。在理发间歇当儿,佐爱进来为太太梳妆。她马上就要给太太穿衣服了,而理发师还等在那儿,他还要把她的头发再最后梳理一下。可是,电铃响个不停,干扰了女仆,她给太太系带子,只系了一半,袜子只穿了一只,就跑去开门。她虽然经验丰富,这时也晕头转向了。她把客人安置在各个地方,连最小的角落都利用上了,她刚才不得不把三四个男人安顿在一起,这是违背她的原则的。要是他们互相吃了,活该!这样可以腾出地方!娜娜把门闩得紧紧的,躲在屋子里嘲笑他们,她说她还听见他们的喘息声呢。他们的相貌一定很和善,人人伸着舌头,就像围成一圈、坐在地上的一群狗。这是她咋晚成功的继续,这群猎犬似的男人跟踪她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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