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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战斗

  “战斗里也有教人心醉的时刻”——这是多么美丽而又

  古老的一句话啊!……(在一列运送前线伤员的卫生列车

  里听来的谈话)

  隆隆的炮声掀翻了夜的寂静,把它揉碎了。炮火的光焰划破雪原上空的浓云暗雾,闪着光亮。土地在脚下晃动着、震颤着、令人不安地战栗着,波及了积雪和匍伏在地上的人们。

  这一夜过得激动不安,令人焦躁。

  我们的部队正在追歼几乎成了瓮中之鳖的德寇集团军,德军司令部也象在斯大林格勒城下一样,拒绝接受无条件投降的最后通谍。

  鲍里斯·柯斯佳耶夫的排和友邻排、连、营、团一起正在等候敌人进行突围时发起攻击。军用汽车、坦克、骑兵来回调动了一整天。入夜,“卡秋莎”炮车循着雪地上挖出的坑道彼推上高地的时候,扯断了不少电话线。通讯兵们手里握着卡宾枪火冒三丈地和火箭手们吵骂着——在前线通常管“卡秋莎”火箭发射装置的炮手叫火箭手。套着炮衣的火箭炮管盖着厚厚的一层雪。一座座炮车都好象挫身伏腰按着爪子准备一跃而起似的,其实不要说一跃而起,就是后退也不能了,因为挖好了的通向高地的坑道很快就被大雪盖满填平,和白茫茫一片大地汇成了一体。

  火箭不时象一阵痉挛发作,划破夜空,断断续续照出敌人前沿堑壕的分布线。这时可以看清楚我方伸出在雪地里的炮筒、林林总总的反坦克炮、机枪的护板,后面是大雪覆盖着的小山岗,上面露出士兵们戴着钢盔和制帽的脑袋,就象散扔在雪地上的、没有洗过的土豆。

  半夜时分,几名脾气很大、又倔又凶的后勤兵们给步兵们送来了汤莱和每人一百克定量的酒。战壕里马上活跃起来了。步兵们说说笑笑、兴高采烈,吓唬后勤兵们说:别看暴风雪里一片寂静,敌人可正偷偷爬着上来呐……后勤兵们回骂着,直催他们快吃以便拿走保暖锅。后勤兵没有了保暖锅,那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而且司务长非揭了他们的皮不可。后勤兵们大着胆子许愿,破晓时给他们弄点养麦米饭和腌肥肉来,如果运气好,再有伏特加。

  火箭手们却没有人给送吃的和喝的,他们的后勤们兵被娇惯坏了,已经不习惯劳动双脚走路。步兵在这种天气里却要利索得多,照样通行无阻。软心肠的步兵让火箭手们分尝菜汤,条件是:“千万别朝我们开炮!”

  战斗的轰隆声,忽左忽右,时远时近。但柯斯佳耶夫中尉率领的排的地段却安静得令人不安。年青的战士们耗尽了耐心,实在憋不住劲儿了,竟想冲进这一片漆黑里去开一通火,猛打一阵,打开这不死不活的局面。年龄稍大的战士们久经沙场,见得多了,他们坚韧不拔地经受着寒冷、刺面的风雪和这生死未卜的考验,只盼着这一次能平安无事。但是天色将晓的时候,柯斯佳耶夫排的防地右方一公里,可能两公里处响起了一片密集的枪炮声,雪地后面的150毫米榴弹炮打响了,炮弹夹着沉重的呼啸声飞过步兵们的头顶,迫使他们把头缩进盖满雪花的、冻得冰凉的军大衣领子里。

  炮击声不断扩大,更加密集,而且一阵紧似一阵。隆隆的迫击炮声和刺耳的火箭弹啸声过处,战壕上就亮起一片吓人的闪光。前方稍稍偏左的地方,团里的排炮不断地在轰击,惊心动魄。在这次夜战中一切调度配置都异乎寻常,不合条令法典,而深陷在雪地里的大炮已经命定要射击到最后一发炮弹,它们从四面八方掩护步兵们,步兵们却必须分散成灵活的小分队赶到最需要他们的地方去。敌人可能突破的地方,就是要他们去堵的缺口。

  鲍里斯从枪套里抽出手枪,加紧脚步朝战壕赶去,连连滑倒在地。虽说大家用铁锹把壕沟清理了一整夜,而且用雪堆起了一座高高的胸墙,但交通道的有些段落仍然被雪填平了。

  “全排……准备战斗!”鲍里斯喊遣,说确切些是试图喊出声来。他的嘴唇凝结住了,口令变得模糊不清。

  副排长莫赫纳柯夫准尉抓住鲍里斯军大衣的衣襟,一把将他拽倒在自己身旁,这时从雪地里飞起一串串曳光弹,卡雷舍夫和马雷舍夫掌管的那一挺机枪冷冷地响了起来,自动步枪象爆豆一般,中间还夹着一阵阵步枪和卡宾枪声。

  风雪弥漫中出现了黑压压一大群人,直奔战壕而来。他们嘶哑着嗓子,狂呼乱叫着在雪地上跌跌撞撞,滑倒爬起,拼命地挣扎着扑向战壕。

  一场肉搏战开始了。

  德国人在这场包围和严寒里几乎饿疯了,士气沮丧涣散,现在只是毫无理智地、不顾一切地向前爬行着。他们很快被刺刀和铁铲解决了。但是这第一次人潮之后,又掀起了第二次、第三次。黑夜里,呐喊声、枪炮声、伤员们的骂娘和嘶喊声、地面的震颤、大炮在冻硬的雪地上推动时尖锐刺耳声响,统统混成一片,这些大炮已经敌友莫辨,眼下只是乱打一气,既打德国人,也打自己人。实在是什么也分不清了。

  鲍里斯和准尉始终在一起坚持着。准尉是个左撇子,刚劲有力的左手攥着一把铁锨,右手里一支缴获的手枪。他不慌不忙,并不随便开枪。虽然是在黑夜的雪地里,他也总能明白无误判明自己该待在什么地方。他忽而扑倒在雪堆上,埋身在雪里,忽而轻轻耸身跃起,,或者抡起铁锨砍去,或者用手枪射击,扫清前进道路上的种种阻碍。

  “要沉住气!要不就完了!”他对鲍里斯喊着。

  他这种干脆利索,果断准确的行动使鲍里斯十分惊讶,于是鲍里斯自己也终于看清了战斗的状况,他明白他的排还存在着,还在战斗,但是每个战士都在单独作战,现在必须让战士们知道还有他和他们在一起。

  “同志们!杀……啊!刃他屏足力气喊道。"

  德寇冲着他的喊声密密层层地围过来,企图掐住他的脖予。但莫赫纳柯夫始终挡在排长前面,保护着排长,也保护他自己和这个排。可能是准尉的手枪被打掉了,也可能是弹夹里没有了子弹,他从一个受伤的德国兵手里夺过一柄自动步枪,打光了予弹,手里便只剩下了一把铁锨。莫赫纳柯夫双脚象钉在战壕边上一样,接连把两个瘦个儿德国兵摔过肩头,但这时从暗处又窜出一个德寇,象狗一样嚎叫着一口咬住准尉的大腿,他们扭成一团。滚进了战壕,那些伤兵们就在这战壕的雪堆和泥土里挣扎爬动,由于疼痛和莫可名状的狂呼惨叫他们竟相互厮打在一起。

  无数照明弹腾空而起,短暂耀眼的光亮过处,闪现出这一场发斗的各个局部,,火光夜幕之间,一片纷乱杂沓,影影绰绰的人绊都卷进了战斗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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