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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香潘冬戈馅饼(2)


  “正是因为我现在万分后悔当时天真的决定,我才要你三思而行。我娶你姐姐是出于什么考虑,你最清楚不过了,但事实证明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早知如此我们当时还不如一块儿私奔了呢。”

  “但你觉悟得太晚了。现在还能做什么呢?我恳求你,再也不要来干扰我下半辈子的生活,再也不要重复刚才那些话了。要是我姐姐听见,这座房子里又要多一个不快乐的人了。何苦呢?原谅我!……哦,请听我一次忠告,下回你如果爱上一个人,不要再做这样的懦夫!”

  蒂塔怒气冲冲地拾起锅子,走进了厨房。在她的叫骂、摔锅砸盆声中,她又结果了一只鼹鼠,她一边把鼹鼠放在炉子上炖,一边又接着准备香潘冬戈馅饼。

  在肉开始变成棕褐色时,加入切成块状的番茄和切成小片的香橼、胡桃和杏仁。自己体内的怒气就像面团里的酵母一样快速发酵,她的每个细胞都感觉到了这种怒气。就像一个小碗里的酵母,发酵以后小碗已不能容纳,变成蒸汽从她的耳、鼻和每个毛孔里发散出来。

  这股难以遏制的怒气一部分是由于与培罗的谈话造成的,另一部分是由于她刚才出的差错以及厨房里忙不完的活造成的,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几天前姐姐说的话。蒂塔,约翰和阿兰克斯都聚在柔莎的卧室里。约翰来出诊时带上了阿兰克斯,因为小男孩想念蒂塔阿姨了,想来看看她,他俯在摇篮边看爱丝蓓兰莎,被小女孩的美丽深深吸引了。像许许多多这个年龄的孩子,他的心里存不住秘密,他大声说:

  “爸爸,我想跟这个小女孩结婚,就像你跟蒂塔阿姨一样。”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但是当柔莎对阿兰克斯解释他不能娶爱丝蓓兰莎,因为小女儿的命中注定要给母亲养老送终,蒂塔感到自己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只有柔莎会想到继续这么一个不人道的传统。

  假使柔莎的嘴烧焦了不能说话该多好!让她没法说出这些肮脏、恶心、恐怖、邪恶的话,让她只好把它们咽下肚去,在那里腐烂。唉,但愿她能活得长一点,可不让姐姐这个卑鄙的企图得逞。

  今天应该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要想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偏要在现在怒不可遏。也许培罗把自己的坏脾气传染给了她。自从培罗回到农庄,发现了蒂塔打算嫁给约翰以后,他就一直处在愤怒之中。没有人能跟他搭上一句话。他每天早起,骑马在农庄附近飞奔,直到夜里吃晚饭才回来,一吃完饭又一言不发地回自己房里去了。

  没有人能解释他的怪异行为,有些人觉得他是因为妻子不能再生育而伤心。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整座房子都笼罩在他的怒气之中。蒂塔真的像“巧克力掉到了水里”——她的神经濒临崩溃。她烦恼不安透了!甚至她非常喜爱鸽子的咕咕声也成了烦人的噪音。(她回来之后,在房檐下重修了鸽巢,鸽子的叫声曾带给她许多喜悦啊。)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爆米花的玉米,一不小心就要炸开。为了不让脑袋爆炸,她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它。有人在她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立即神经质地跳起来;她很想把来人推开,管他是谁呢,她不允许任何人再侵占她的时间。面前站的居然是珍佳,蒂塔又惊又喜。还是原来的珍佳,笑吟吟、喜洋洋的。蒂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看到她,即使把那次珍佳到约翰家来看她也算在内。就像以往一样,珍佳总是在蒂塔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从天而降。

  看到珍佳现在这么神采飞扬,真难以想像她离开农庄时那副悲戚、绝望的样子。

  从她身上再也找不出创伤的痕迹。那个抚平她心灵创伤的男人就站在她身边,正咧着嘴对蒂塔真诚地笑。只需要粗粗地看一眼,蒂塔就判断得出这是一个稳重、正派的男人;虽然她并没有与她深谈。珍佳只让他说过一句“赤苏斯·马丁内兹乐意为您效劳。”在那以后,都是珍佳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地讲话,跟往常一样,根本没有别人插嘴的余地。她用破记录的速度讲述了她离开农庄发生的事。赫苏斯是她青梅竹马的情人,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珍佳家里的人坚决反对他们俩来往,两人曾一度失去联络。要不是珍佳又回到了村子里。他还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呢。他并没有因珍佳不是处女而嫌弃她,而是立即娶了她。现在妈妈艾莲娜已经死了,他们俩就打算回到农庄来,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生一大群孩子,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

  珍佳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趁她喘气的间隙,蒂塔用差不多快的速度告诉她一些事——珍佳回农庄真是把她乐坏了;明天她们就商量雇用赫苏斯的事,今天约翰要来向她求婚,她过不了多久就要结婚了。但她现在还没有把晚饭做好。约翰现在随时都可能到,珍佳能不能帮她做些菜,她好去洗个冷水澡放松一下,让约翰来的时候看到她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珍佳当然同意了,她立即行动起来,连推带搡地把蒂塔赶出了厨房。她说,即使她闭上眼,缚住手,也能轻松地做出最好的香潘冬戈馅饼来。

  把肉烧熟烘干之后,下一步就是把无酵玉米饼在油里稍稍煎一下,但要小心不要煎过头。放到烘箱里去之前,先在锅里涂一层奶油,这样其他原料就不容易黏到盘子上;再放一层玉米饼,然后是一层磨碎的肉末,最后放上鼹鼠肉,要用奶酪片和奶油把它覆盖起来。重复这些步骤,直到把锅子盛满。把锅子放入烘箱,烘到奶酪熔化,玉米饼变软。上这道菜时配以米饭和大豆。

  知道珍佳正在厨房里忙着呢,蒂塔真是宽心不少。现在她需要操心的就只有打扮自己。她像一阵风一样穿过院子,到淋浴间洗澡。她只有十分钟时间洗澡,外加穿衣服、洒香水、做头发。她的时间太宝贵了,她甚至都没有看见培罗正在院子顶头,闷闷不乐地踢着小石子。

  蒂塔脱掉衣服,打开水龙头,任冷水从上面落下来。多么舒畅!她闭上眼睛,尽情地感受着每一颗抚摸她的水珠。冷水落到她的胸脯时,她感到自己的乳房坚挺了起来。另一股水流像瀑布一样冲着她的脊背,又随着她身体的曲线滑落她的圆臀,她结实的大腿,一直流到脚背上。渐渐地,她的坏情绪仿佛被流水带走了,她的头痛也消失了。突然水有些热起来,而且越来越热,她的皮肤都被烫得有点疼,这种情况只有在天特别热,水箱被灼热的太阳烤了一天之后才有可能发生,现在怎么会这样呢?一则现在不是夏天,二则天已经黑了。她担心淋浴间又着火了,马上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她所看到的只有培罗,正在木板外面,热切地凝视着她。

  培罗的眼睛闪耀着光芒,即使在黄昏的阴影里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清晨,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人们可以发现草丛里那两颗小小的露珠。哦,培罗的眼睛,真见鬼!让那个重造这间淋浴室的木匠也见鬼去吧,这个淋浴间居然跟上一个一模一样,木板与木板之间还是隔着宽宽的空隙。当蒂塔看到培罗向她走来,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欲望,她就从淋浴间逃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胡乱地套上几件衣服,她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自己的卧室里,砰地一下把门锁上。

  她刚刚整理好衣服,珍佳就进来报告约翰已经来了,正在客厅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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