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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鹌鹑玫瑰(2)


  那次当然是个悲剧,但比起这回蒂塔做的晚餐来实在算不得什么。蒂塔的血和培罗的玫瑰结成了一个爆炸性的组合。

  坐到桌前时,每个人都略带些紧张,但当鹌鹑被端上来时,这种气氛就一扫而空了。在上这道菜之前,培罗的赞美之词已经令柔莎嫉妒不已,但他居然还不罢休。他刚尝了第一口,就禁不住心驰神往地闭上眼睛赞叹道:

  “这是天堂才有的佳肴!”

  妈妈艾莲娜知道鹌鹑做得极精致;但是培罗的话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她接口道:

  “太盐了。”

  柔莎推说身体不舒服,有些恶心,只吃了三口。但是乔楚的身体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道菜激发了她的欲望;她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浪在涌动。她感到一种强烈的渴望,这使她坐立不安。她开始出汗,想像自己坐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搂着潘丘·比亚手下的一个士兵,就是她一星期前在乡村集市上看到的那个,他的身上散发出汗和泥土的气息,散发出捉摸不定、危机四伏的清晨的气息,散发出生命和死亡的气息。那天她和女仆珍佳去彼德拉斯赶集时,就看见他骑在一队士兵前面从大街上过来,显然是个首领。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情感使乔楚浑身发抖。她看见了多少个夜晚,他独自盯着篝火出神,渴望身边有个女人,可以让他亲吻、让他搂在怀里,一个像她一样的女人。她掏出手帕揩去汗水,同时想把这些罪恶的念头从头脑中抹去。

  但没有,奇怪的事发生了。她去求蒂塔帮忙,但蒂塔的灵魂像出了窍似的,尽管她的身子好好地坐在椅子里;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好像是一种神奇的炼丹术使她整个身体都溶进了玫瑰花汁里,溶进了鲜嫩的鹌鹑肉里,溶进了美酒和菜肴的香味中。这就是她进入培罗身体的方式,灼热、妖娆,芬芳,完全是一种美的享受。

  这顿饭使他们发现了一种全新的交流方式,蒂塔是传送者,培罗是接收者,而可怜的乔楚则是媒体,是传递奇异的性的信息的导体。

  培罗丝毫没有抗拒。他让蒂塔渗透到身体的最深的角落,在这过程中他们谁也不能把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他说:

  “谢谢你,我从没吃过这么鲜美的东西。”

  这的确是一顿美味佳肴。玫瑰更增添了它的鲜美。

  把花瓣掰下来之后,加入茴香一起研磨。另外在一个盘子里烘烤栗子,去皮,在水中煮,然后做成酱。把大蒜剁碎并抹上黄油;等透明后加入栗子酱中,并加入蜂蜜,仙影拳和玫瑰花瓣以及盐进行调味。为使汁稠一点,可加入两匙玉米粉。最后用细筛子过滤,并加入两滴玫瑰油,切忌多加,否则香味就太浓了。调味品一加好,就把汁从火上移开。鹌鹑要在这汁中浸泡十分钟,以使它们充分入味,再拿出来。

  玫瑰汁的味道很冲,研磨花瓣的钵头在几天后还散发着玫瑰的芳香。

  平常,洗钵头和其他厨房用具的任务是由乔楚完成的。每顿饭后她都是在院子里洗碗刷锅,这样她就可以顺手把锅里剩下的零碎东西扔给动物吃。有些锅子瓦罐特别大,所以放在水盆里洗比较方便。但是吃鹌鹑的这一天,她要蒂塔帮她洗碗。乔楚很不舒服;她浑身汗如雨下。她流出来的汗是粉红色的,散发出像玫瑰花一样强烈、可爱的香味。她极想要洗个澡,就跑去准备洗澡水。

  在院子后面,马厩和谷栏旁边,妈妈艾莲娜让人草草搭了个简陋的淋浴间。这是一个木板条钉成的小房间,一条木板与另一条木板之间的缝隙使外面的人很容易就看到里面。但不管怎样简陋,这是整个村庄的第一个淋浴间。妈妈艾莲娜有个表哥住在德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这个淋浴间就是他发明的。六英尺高的地方有一个容量三十加仑的蓄水池,得先把它打满水,然后运用重力就可以洗一个淋浴。提着一桶一桶的水爬梯子真是一件苦差事,但是随后就可以享受了:只需要开开水龙头就有稳定的水流出来,比用一葫芦一胡芦的水洗澡可痛快多了。过了些年,有几个外国佬用一首歌的代价从妈妈艾莲娜的表哥手中买下了这个发明,并做了一些改进。他们造的淋浴设备通过水管接水,这样就不需要人工一趟趟地打水了。

  要是乔楚能用上这种淋浴该多好!可怜的人儿,提着水桶上上下下十次才打满水。这真是残酷的锻炼,她体内的热越来越难以忍受,她几乎要晕倒了。

  只有想到等待她的清凉的淋浴,她才有勇气坚持下去,但不幸的是她没有享受到这个淋浴,凉凉的水一滴也没有滴到她身上:它们还没有滴下来就蒸发了。她体内积聚的热量越来越多,木板的墙裂开了,燃烧了起来。她吓得要命,只怕给烧死在里面,一丝不挂地就跑出了淋浴间。

  那时她散发出的玫瑰香味已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飘到了城里,那里起义军和联邦军正在进行血腥的战斗。有一个人勇气和胆识都出类拔萃,他就是乔楚一周前在彼德拉斯集市上看见过的那个起义军首领。

  一朵粉红的云飘了过来,把他裹在里面,使他不由自主地骑马向妈妈艾莲娜的农庄飞奔。胡安——这是他的名字——离开了战场,身后还留下一个垂死的敌人,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只知道要快马加鞭,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去跟某个陌生的人会面。但有着乔楚散发出来的香味的指引,他一路向前到了农庄,正好看见她在田野狂奔。他终于明白是什么力量带着他来到这儿的。眼前这个女人迫切需要一个男人来平息她内心燃烧的欲火。

  一个能给予这具充满渴望的身躯足够爱的男人,一个像他这样的男子汉。

  当乔楚看到他奔驰而来时,她停止了奔跑。她赤身裸体,蓬松的头发垂到腰际,眼睛闪闪发亮,浑身涌动着能量,天使和魔鬼在她身上结合——一个女人。她的姣好的面容,洁白、完美的少妇的胴体,与她眼睛里的热情,她的每个毛孔里的渴望,正好互相映补。这些,遇到了胡安在山中作战时压抑了很久的感情,迸发出绚丽的火花。

  为了不浪费时间,马儿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他从背上弯下腰,用手臂环着她的腰,一下把她提到了马背上,脸正对着他,然后纵马把她带走了。马儿好像也在服从着神秘的命令,一路飞奔,仿佛已经知道了他们最终的目标。胡安早已把马缰甩在一边,与乔楚热烈地拥抱、接吻。马的奔跑颠簸,和他们第一次做爱时身体的起伏,交融在一起,虽然颇多不便。

  他们跑得那么快,后面的卫兵一直没能追上他们。说谎的人总是说一半真话的;他对每个人说的是:战斗中上尉突然发疯了,抛弃了自己的军队。

  历史就是这样写就的——被目击者与事实不符的叙述肆意歪曲。蒂塔看这件事的角度就与起义士兵完全不同。她是在院子里洗碗碟的时候看到这一切的。除了玫瑰色的云彩和淋浴间里的火花(这些她不可能看到),别的她什么也没错过。培罗正好要离开院子,骑车去兜兜风,所以他也幸运地看到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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