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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再见,妈妈。谢谢你的不倒翁。”

  她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乔安娜到东都来没拐走孩子,也没跟特德重修旧好,也没多事停留。她只是便道路过。她去探望父母,捎带着跟比里一块儿过上一天。后来特德听她父母说,乔安娜上波士顿看他们只呆了一天,接着就象她自已所说的那样回加利福尼亚去了,看来,乔安娜千里迢迢地赶来,不能不看看孩子,但是她也不会为了旁的事情赶那么长的路。

  孩子太平无事地度过了这一天;孩子很容易按照自己对外部世界的理解随遇而安。妈妈来了,又走了。天是蓝蓝的天。大家都吃龙虾。妈妈走了,可爸爸在这儿。他拿到了不倒翁。不倒翁摇摇晃晃,可是不会倒。

  “你过得高兴吗?”特德试探着问。

  “高兴的。”

  你想妈妈吗?特德想问可是没有问。

  特德克莱默恼恨他原来的妻子闯入他的井井有条的生活和感情。重逢使他心烦意乱。他曾经在人生的筵会上跟最漂亮的姑娘结婚,但是不知怎么一来,她竟出走了,筵席也就变得黯然乏味了。用苔尔玛的话说,他们的社交生活就象“连台本戏”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地换对象,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是持久的。特德跟律师菲丽丝两人交往了两个月,超过了他跟其他朋友相处的时问的总和。苔尔玛说他们都是带有创伤的人。查理坚持说现在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而拉里和女朋友的交往还是压缩在一个周末的范围。

  特德星期六陪比里去游戏场打秋千,这次旁边可能是苔尔玛在陪芹姆打秋千,而下一次就可能是查理陪芹姆。查理和苔尔玛的离婚已成定局。特德接连分别在他们各自的公寓里吃了两顿毫无乐趣为庆祝离婚而设的宴席。

  “你会再结婚吗?”查里问道,他们俩站在游戏场一块有阳光的地方,一面望着自己的孩子在雪地里玩耍,一面冻得直打哆嗦。

  “说不上来。我已经有一个孩子,成了广告用语里所谓的‘滞销商品’啦。”

  “我刚才在想……如果我再结婚怎么办?如果是再有个孩子,然后又离婚,付两个孩子的生活费怎么办?”

  “查理,尽管你讲了那么多如果……怎么办’我想你还是不会因此而不结婚。”

  “我也知道。可是钱呢?那是无底洞。”

  苔尔玛对于重婚却有自己的打算。她在规定给孩子玩的时间里,见缝插针地谈了自己的看法,这时比里房间里的留声机放着音乐,孩子们在屋里捉迷藏。

  “第一次结婚是为了爱情,那就难免会以离婚告终。第二次结婚时,你已经懂得爱情是荷马克(Hallmark)凭空捏造的,于是就抱有其他目的。”

  “静一下,”他叫道。“比里和芹姆!把留声机放轻点,或者你们自己放轻点!”“所以……第二次婚姻实际上是为了肯定你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观点。你得明白,第一次你不过是在跟一个母亲结婚。”

  “这我倒不知道,苔尔玛。我看你不必大事宣扬这种论点。”

  “第二次你才是为自己结婚。”

  “你替我省了不少麻烦。不管怎么说,我反正是已经结过婚了。”

  拉里在多年的追逐以后第一个离开了这个圈子。他要跟艾伦佛里德结婚了。艾伦二十九岁,在城里公立学校当教师。拉里是在火岛认识她的,以后一直跟她见面,同时又跟旁的女人约会,这是他一贯的作风。现在他决定不搞接送姑娘这一行了。特德见过艾伦儿次,觉得她有一种能使拉里服贴的力量。她讲起话来声音平和,很有思想,比拉里平时交往的女人更朴实,也更端庄。

  婚礼在普拉柴旅馆一个小套间里举行,来了几个朋友和直系亲属,包括拉里第一次结婚时生的子女: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和一个十六岁的男孩。特德记得他们小时候的模样。他想,光阴过得真快呀!

  有一次他在公园座椅上听到一个女人对苔尔玛说:“一点儿没关系。五岁以前的事,孩十们记不清楚。”特德不希望看到自己对孩子的心血付诸东流。所以并不同意这种讲法。那个女人当时说她听到过电视里的一次讨论:“孩子们有感觉记忆,但是记不具体。你的孩子将来可能对今天的事情毫无印象。”那天比里被另一个孩子用玩具汽车在头上砸了一下.特德说了—句:“这算他幸运。”这句话当时不过随便说说,可现在他不安地想着比里究竟会记住多少。等他日后长大了,也达到或超过拉里的孩子的那个年龄,那么,他的言行还会在儿子的记忆中留下什么样的影响呢?

  “比里,你知道爸爸靠什么生活吗?”

  “你有职业。”

  “对,什么样的职业呢?

  “在办公室里。”

  “不错。你看到杂志上的广告吧。喏,我就是招徕一些公司在杂志上登广台的。”

  突然,特德觉得很有必要让儿子了解他的情况。

  “你想看看我的办公室吗?想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吗?”

  “当然罗。”

  “我也想要你去看看。”

  一个星期六,特德带比里到梅迪逊大道和五十七号街拐角上的办公大楼去。门廊里有个穿制服的守门人,比里似乎有点害怕,直到特德出示证件,他们安然通过以后,这才放心。高大而自信的爸爸显得很神气。公司的办公室全锁着,特德拿钥匙打开了外边的门,扭亮了电灯。在孩子看来,长长的走廊就象布满了一个个洞穴一样。特德带他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看到吗?这儿写着我的姓名。”

  “也是我的姓,克莱默。”他开了锁,领比里进去。办公室在十四楼,特德朝窗外望去,可以看到东西向的五十七号街。

  “噢,爸爸,真高,真漂亮,”比里把脸贴在窗上。

  他在爸爸的椅子上坐下,旋着打转。

  “我欢喜你的办公室,爸爸。”

  “谢谢,朋友。我的朋友。”

  特德感到满意,因为比里已经表现了小男孩对父亲应该抱有的那种钦佩心理。现在比里是特德的朋友。这几个月来,在特德的生活里只有比里是个不变的常数。他回忆起这个时期爸爸的印象可能还是模糊不清的。他甚至可能对此漠不关心。这自然会使特德痛苦。但是他们俩一起忍受了这种痛苦。他们成了盟友。

  比里呀,只要你需要,我永远会在你的身边,永远支持你。

  “爸爸,这儿有些东西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些画。”

  办公室里装饰着早年出版的杂志的封面。

  “你应该有些斑马。”比里说。

  “干吗不给我画几个斑马,让我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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