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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三个月后。”

  伽罗福里还要在监狱里蹲三个月,马西亚可以松口气了。用不着三个月,我父母肯定会找到一个办法,让这个可怕的戏班主无法采取任何有害于他侄子的行动。

  如果我曾在肖比奈家里有过令人非常痛苦的着急的时刻,那么现在却又是满怀着希望了,我马上可以在康塔尔旅馆找到巴伯兰。

  我不再迟疑,满怀希望和喜悦,径直向奥斯特里茨小巷走去。也许是由于这种情绪,我已经对巴伯兰采取了宽容的态度。

  总之,巴伯兰也许并不象他表面上那样可恶;要不是他,我大概早就冻死、饿死在朝勒得依林荫道上了。的确,是他把我从巴伯兰妈妈手里夺过去卖给了维泰利斯;但他不认识我,他这样的人,对一个从未见过的孩子是没有情谊的。更何况也是苦难逼迫着他这样做的,苦难常常使人干坏事,对他要求太苛刻,是不公道的;再说,他正在找我、关心我。如果我能重新找到我的父母,那我还是应当谢谢他的;自从我被维泰利斯强拉着离开夏凡侬以后,我对他一直抱着过分强烈的厌恶和反感,这就更应该对他作出补偿了。总之,对他也一样,我应该知恩;但这同我对巴伯兰妈妈所负的感情上的责任是完全不同的;对巴伯兰,那是良心上的责任。

  从植物园穿过去,卢尔辛街和奥斯特里茨小巷之间的距离并不算长。我很快来到康塔尔旅馆前面。要说这也能算是一个旅馆,那才真正是虚有其名了;实际上这里只是一幢可怜的带家具出租的破败房子,主人是个脑袋摇晃得很厉害、半聋的老妇人。

  当我向她提出我的老问题时,她把手掌蜷曲起来挡在耳朵后面,要我重复一遍刚才我问她的话。

  “我的耳朵有些背。”她说话时声音很低。

  “我想见巴伯兰,夏凡侬来的巴伯兰,他住在您这里,是吗?”

  她没有回答我,突然向空中举起双手,那只在她腿上睡觉的猫吓得跳到了地上。

  “天哪!天哪!”她喊叫起来。

  然后,她的眼睛盯着我,头摇得更加厉害了.

  “您是那小孩子吗?”她问道。

  “哪个小孩子?”

  “他找的那个孩子。”

  他在找我!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子抽紧.

  “巴伯兰!”我喊了起来。

  “死了,应该说已故的巴伯兰。”

  我靠在坚琴上。

  “他死了?”我喊了一声。喊的声音很高,为了让自己再听听清楚这三个字。我发现,由于惊慌和激动,我的嗓子突然变哑了。

  “一个星期前死的,死在圣安托万医院里。”

  我惊讶极了。巴伯兰死了!那我的家呢?现在怎么能找到这个家?到哪里去找这个家呢?

  “那么您就是那个孩子了?”老妇人继续问我,“就是他在寻找的、要送还到您那有钱的家庭里去的孩子了?”

  我又有了一线希望。应该紧紧抓住这句话不放。

  “您知道些什么吗?……”我问。

  “我只知道他讲过的,这个可怜的人,他说他捡到了这个孩子,又把他养大了。当时失掉了这个孩子的家庭现在想把他找回来,巴伯兰就是为找这个孩子才到巴黎来的。”

  “那家人家呢?……”我喘着气问,“我的家呢?”

  “那么说,这孩子的确是您了?啊!是您,就是您。”

  她的头还是那样不停地摇晃着,眼睛却出神地盯住我看着。但是,我没有让她继续用这样的眼光研究我。

  “我求求您,太太,把您知道的告诉我吧。”

  “我除了刚才给您说的以外,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孩子,我还是叫您少爷吧。”

  “关于我的家庭,巴伯兰没有对您说过别的什么吗?”

  “您看看我急成什么样子了,太太,我都急死了,愁死了。”

  她并不回答我,但是向空中举起了双手。

  “真是一个大玩笑!”

  这时候,一个女仆打扮的人走进了我们的屋子。康塔尔旅馆老板娘把我搁在一旁,对这个女仆说:

  “真是一个大玩笑!这个年轻小伙子,也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位少爷,是巴伯兰常说到的那个孩子。他来了,可巴伯兰却不在人世了。真是……真是一个大玩笑!”

  “那么巴伯兰从来没有对您说起过我的家庭吗?”我问。

  “讲过不下二十次、一百次,那是一个有钱的家庭。”

  “这家人家住在哪儿?姓什么?”

  “喔,这样的,巴伯兰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些,您知道,他严守秘密,他想把酬金一个人独吞,这种事情总是这样的,再加上他是一只老狐狸。”

  唉!我明白了,我太明白这个老妇人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了,这个巴伯兰!他死的时候把我出身的秘密一起带走了。

  我在几乎已经达到这个目的的时候却又把它失去了。啊!我的美梦!我的希望!

  “您是否知道,比起您来,巴伯兰还对谁更多地讲过这件事?”我问老妇人。

  “巴伯兰不会这么傻,他太狡猾,他对谁都不信任。”

  “您从来没有看见我家里有谁来找过他吗?”

  “从来没有。”

  “他的朋友呢?他不会对他们谈起过我的家庭吗?”

  “他没有朋友。”

  我双手捧着头,徒劳无益地苦想了一阵,找不到任何可以指引我继续寻找下去的线索,我太着急、太慌张了,我头脑里乱成了一团糟。

  “他收到过一封信,”老妇人想了半天才说,“是一封保价信。”

  “从哪儿寄来的?”

  “不晓得。是邮差当面交给他的。我没有看到邮戳。”

  “能找到这封信吗?”

  “他死了以后,我们在他的遗物中没有找到过任何东西,嗯,这当然不是出于好奇,只是为了能通知他的妻子。我们没有找到什么地址;人们也到医院里去找过,同样什么也没有,他的衣服里并没有任何证件。要不是他自己说过是夏凡侬人,人家还真的没法通知他的妻子呢。”

  “那么已通知巴伯兰妈妈了?”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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