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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梅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丰富的深深的感情。“你这个傻瓜。我刚才说的是有教养的人,不是法国人。”梅看着威利,脸上闪现出他们以前在一起时的那种欢乐。“你知道吗,你终究仍然是威利。刚才有一阵子你在那儿显得非常令人望而生畏——”

  “那是因为头发,梅。我讨厌它。你过去的头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

  “我知道你以前喜欢它。这次是沃尔特的主意,他对这件事是经过冷静考虑的。他做过调查,征询过各种意见。去夜总会的那些蠢货都喜欢金发的歌手,就这么回事。”她用手摸摸头发。“它真的那么难看吗?我看起来像荡妇吗?”

  “亲爱的,我的爱人,你后半辈子就染金发吧。我甚至不知道你长的什么样子,我爱你。”

  “威利,你怎么差点牺牲了?出了什么事?”

  威利注视着梅的眼睛,给她讲述了神风突击机的事。梅的眼睛里是他熟悉的眼神。威利看出梅正通过歌手房间的窗口向外看。她仍然在那儿。

  “那——然后你就写了那封信吗?”

  “当天晚上写的。”

  “第二天早上你没有想收回一切吗?”

  “我现在来了,梅。我甚至从珍珠港就设法给你打过电话——”

  “听到你叫我梅真有趣。我已经习惯人家叫我玛丽了。”

  “我因为表现非常英勇获得了这个。”威利从口袋里掏出了铜星勋章,打开了小盒,把勋章给梅看。梅的两眼闪射出钦佩的微光。“给你,收下吧。”

  “谁,我?你疯了呀。”

  “我要你收下。那是对我的惟一用处——”

  “不行,威利,不行——”

  “请收下吧——”

  “现在不行。放回去吧。我不知道,也许下一次吧——它是——谢谢,放回你衣兜里吧。”

  威利放好了勋章,他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梅说:“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抱着最美好的希望。”

  “我们可以再吻一次。只要你是英雄。”梅站起来,掀掉了威利的大衣,搂着他,用力地吻着。她将脸贴在威利的肩上,以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一直确实想给你生孩子——以前。我——我对沃尔特没有这种想法,那不一样——威利,这种事需要铁石心肠——而当时我不知道——你永远忘不了沃尔特——我也一样——老实说,你对我够狠的。直到一个小时以前我才恢复为一个完整的人——”

  “你以前幸福吗?”

  “幸福?就我所知,在你没有断掉一条腿的时候才谈得上幸福。”她开始哭起来。

  “我发誓你错了,梅——”

  梅突然推开他,并从大衣兜里掏出一面镜子。“天哪,要是沃尔特看见我这个样子,真的要出事了。”梅开始急急忙忙地修整她的化妆。“威利,你这个魔鬼,你只会给我惹麻烦。你是我的祸根。”从粉扑上飞出一小团一小团的粉雾。“想像一下你要把孩子培养成天主教徒的情景吧!正是在信中写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开始哭起来——谈孩子的事,太荒谬了。”“什么孩子?——看看那些眼睛吧,烧成了洞——”有些乐师溜达着穿过门帘走到舞台上,梅从威利肩膀的上方看了他们一眼。她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脸色显得正经了。她将化妆盒放在一旁。威利匆忙地说:“我明天来看你行吗?”

  “哦,当然,为什么不行?我跟你一起吃午饭。但是3点半我得录音。”

  “那明天晚上呢?”

  “威利,别逼我。也别在脑子里胡思乱想。这次谈话完全错了——我感觉陶醉了——它什么也证明不了——瞧,帮我一个忙,把那个口红印擦掉——”她不安地又看了看那些乐师。

  威利走到她身边低声地说:“我爱你。我们会幸福的,不是舒服,是幸福!不是一周挣一百块,是幸福,是爱的幸福!”

  “是你这么说的啊。我明天见你。”

  威利说:“我也喜欢你的眼睛、你的脸、你的声音和你的嘴。我也不想离开你。咱们别一起吃午饭,还是一起吃早饭吧,7点吃早餐。我要到这个饭店来住,这样我只隔你几层楼——”

  “不行,不行,不是吃早餐。不要住进这个饭店。不要发疯。战争已经结束了,有的是时间,各种各样的时间。威利,去掉你那种眼神,走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还得工作——”梅突然转过身,浑身颤抖着,紧紧地裹着大衣向舞台走去。

  门开了,沃尔特·费瑟走了进来。“喂,上尉。如果你想看海军游行,现在他们正通过第5大街。你可以听见街上的鼓声。”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阵子,这位乐队指挥的脸上显出一种神色使威利不由得想起了汤姆·基弗——也许是那种嘲弄人的傲慢态度,也或许是聪明掩盖下的软弱。他感到鼓舞,他曾与基弗相匹敌。

  “谢谢,费瑟。我想我要去看一眼。”威利看了看舞台。梅手拿一页歌篇正注视着他们。威利向梅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而梅只是点了点头。威利走到了大街上。

  军乐队演奏出的乐曲声在各条小街上回响。威利急忙赶到第5大街,挤到人群的前面,看着海军的蓝色队伍齐步走了过去。音乐声使他穿着沉重的舰桥大衣的身板挺直了起来。但是他并不因为站在街道边上而感到后悔。他的脑子只想着将来的斗争。他要让梅成为他的妻子。他不知道他们能一起找到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幸福,而他现在都顾不上这些。他只想到他要让梅成为他的妻子。

  碎纸片在胜利的游行队伍的头顶飞扬,不时地有一张纸片飘落下来,从“凯恩号”最后一任舰长的脸上擦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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