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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


  中校清晰、有力的声调吸引了葛利高里的注意。他振作精神,细心倾听起来,朦胧的睡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化为乌有。

  “……敌人在第一师阵地上活动的减弱以及顽强地企图把攻势转向米吉林斯克——梅什科夫斯克一线,这使我们不能不提高警惕。我认为……”中校把“同志们”这三个字咽了回去,已经在用他那女人一样白皙透亮的纤手恶狠狠地做着手势,提高了嗓门说,“库季诺夫总司令在萨福诺夫的支持下,正在铸成一个重大的错误:把红军的这种佯动信以为真,要削弱麦列霍夫那个师防区的兵力。诸位,请原谅!诱开敌人的兵力,声东击西,这是起码的战略常识……”

  “但是麦列霍夫并不需要预备团,”库季诺夫打断他的话,辩解说。

  “恰恰相反!我们应该把第三师的部分预备队留在身边,以便在战线被突破时,有可用的兵力来堵上缺口。”

  “看来,库季诺夫根本不想问我,是不是愿意拨给他预备队,”葛利高里气哼哼地说。“可我是不会给的。一个连也不给!”

  “得啦,老弟,这……”萨福诺夫含笑摸弄着焦黄的胡子尖,拖着长腔说。

  “用不着什么‘老兄老弟’的!不给——就是不给!”

  “从战略意义上说……”

  “请你不要跟我说什么战略意义,我要对我的战区和我的人员负责。”

  格奥尔吉泽中校终止了这场意外的争论。他用手里的红铅笔画了一道虚线,勾出遭受威胁的地区,等与会的人的脑袋都伸到地图上的时候,大家都不容置辩地清楚认识到,红军指挥部正在准备进攻的打击方向,只能是南部战区,因为这个地区距顿涅茨河最近,交通运输方便。

  过了一个钟头会议结束了。外表和秉性都像狼似的、落落寡合的孔德拉特·梅德韦杰夫,由于没有什么文化,会议期间一直沉默不语,最后皱着眉头,看着大家,说:“我们当然可以帮麦列霍夫的忙、我们有多余的人马。只有一个念头使我不能安心,真他妈的烦人!如果敌人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压来,那时候往哪儿跑呀7他们把咱们赶到一起儿,咱们被团团围困,就像蛇群在洪水围困的一个小岛上一样。”

  “蛇会批水,可你我却不会批水呀!”博加特廖夫哈哈大笑着说。

  “我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库季诺夫若有所思地说。“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真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我们就扔下所有不能打仗的人,扔下家眷,已战且走,打过顿涅茨河去。我们的兵力也很可观呀,三万多人呢。”

  “士官生肯收留咱们吗?他们可恨透了我们顿河上游的哥萨克了。”

  “母鸡还趴在窝里呢,就算计起鸡蛋……这有什么好谈的!”葛利高里戴上帽子,走到走廊里。在门日听见格奥尔吉泽哗啦哗啦地卷着地图,回答说:“维申斯克人以及全体起义的部队,如果能继续这样英勇地与布尔什维克战斗,将功折罪,就没有什么对不起顿河和俄罗斯……”

  “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嘲笑,坏蛋!”葛利高里谛听着他说话的声凋,心里想。又跟刚才遇到这个突然在维申斯克出现的军官时那样,葛利高里感觉到某种不安和毫无来由的愤恨。

  库季诺夫在司令部的大门口追上了他;他们默默地走了一会儿,遍地牲口粪的广场上,春风沙沙作响,吹皱了水洼里的积水。已近黄昏。一团团沉重的白云,就像在夏天一样,天鹅般地、慢悠悠地从南方飞来。融化了的土地的湿润的芬芳气息令人神爽。篱笆边的草已经返青,而且这一回,春风真的从顿河对岸送来白杨树林的喧嚣声。

  “顿河就要开冻啦,”库季诺夫咳嗽着说。

  “是呀。”

  “见他妈的鬼……完蛋啦,连烟都没有抽的。一缸于旱烟叶就要四十卢布克伦斯基票子。”

  “你说说看,”葛利高里一面走,一面扭过身子,严厉地问,“这位契尔克斯军官在你这儿子什么!”

  “你是说格奥尔吉泽吗?是作战处长。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厉害家伙!是他在制定作战计划。在战略方面比咱们大伙都高明。”

  “他经常呆在维申斯克吗?”

  “不不……我们暂时要派他去切尔诺夫斯基团的辎重队出差。”

  “那他怎么干他的作战处长的工作呢?”

  “你知道吧,他是常来常往。几乎天天如此。”

  “你们怎么不把他留在维申斯克呢?”葛利高里想弄个清楚,继续在盘问库季诺夫。

  库季诺夫一直在咳嗽,用手巴掌捂着嘴,勉为其难地回答说:“怕叫哥萨克们看到了不方便。你知道,他们,这些老哥儿们,是些什么样儿的人吗?他们会说:‘军官老爷们又骑到我们脖子上,于自己的勾当啦。又要戴肩章……’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怪话儿。”

  “像他这样的人我们部队里还有吗?”

  “在卡赞斯克有两个,或者三个……葛利沙,你不要过于心烦。我看得出你的心事。亲爱的,咱们除了去投奔士官生,再也没有别的出路。是不是这个理儿呢?难道你还想用十来个集镇建立自己的共和国吗?这是痴人说梦……咱们要跟他们联合起来,去向克拉斯诺夫请罪,对他说:‘请不要责怪我们吧,彼得罗·米科莱奇,我们是一时胡涂,放弃了阵地!’……”

  “是一时胡涂吗?”葛利高里追问说。

  “不是胡涂又是什么呢?”库季诺夫露出真诚的惊异神色回答说,小心地绕过了一个小水洼。

  “可是我有个想法……”葛利高里脸色阴沉,苦笑着说。“我倒认为,我们起来暴动才是一时胡涂呢……你可听见过霍皮奥尔人是怎么说的吗?”

  库季诺夫默不作声,从一旁好奇地看着葛利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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