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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波乔尔科夫当选主席,克里沃什雷科夫是书记!”他一到门口就报告说。

  “委员呢?”

  “有拉古京·伊万、戈洛瓦乔夫、米纳耶夫、库季诺夫,还有另外几个人。”

  “赫里斯坦到哪儿去啦?”葛利高里问。

  “他跟几个哥萨克去逮捕卡缅斯克政府的人员去啦。这个哥萨克热情极啦,往他身上吐日唾沫都会烫得吱吱响。糟糕透啦!”

  黎明时分,赫里斯托尼亚回来了。他脱着靴于,哼味了半天,还在不断地小声嘟哝。葛利高里点上灯,看见他的紫红的脸上有血,额角上边一点,有一块枪弹擦伤。

  “这是谁把你打伤的?……要包扎吗?我立刻就起来……等一等,我去找绷带,”葛利高里从床上跳下来,寻找纱布和绷带。

  “很快就会长好,像狗身上的伤一样,”赫里斯托尼亚嘟哝说。“这当然是那个军事首长拿手枪朝我打的那一枪。我们像客人一样,从大门走进他的屋子,可是他却抵抗起来啦。还有一个哥萨克也受伤了。我真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军官的心是个什么样子,——哥萨克们不许我这样干,要不然,我一定好好收拾收拾他……叫他吃点儿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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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哥萨克前线土兵代表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顿河第十哥萨克团遵照卡列金的命令开到卡缅斯克镇,目的是要逮捕全体参加大会的人和解除那些最革命化的哥萨克部队的武装。

  这时候车站上正在开群众大会。人山人海,哥萨克们群情激奋,发言人的话引起了各种不同的反应。

  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波乔尔科夫走上讲台,说道:“各位父老兄弟们,我没有参加任何党派,我不是布尔什维克_我的惟一奋斗目标,就是达到正义、幸福和全体劳动人民的兄弟般的团结,再也没有任何压迫,再也没有富农、资产阶级和财主,大家都能自由自在地和无拘无束地过日子……布尔什维克将要达到这个目标,而且正在为实现这个目标进行斗争,布尔什维克——是一些工人,也就是和咱们哥萨克一样的劳动者。只不过是加人布尔什维克党的工人比咱们更有觉悟些。旧政权使咱们愚昧无知,他们生活在城市,学会比咱们更正确地认识生活。所以,虽然我没有参加布尔什维克党,但是实际上,我也是个布尔什维克。”

  第十团的哥萨克下了火车以后,就混进了会场。这个团半数是些身材特别魁梧、修饰得很漂亮的贡多罗夫斯克镇的哥萨克,他们和许多别的团的哥萨克们混杂到一起。这些人的情绪立刻发生了激烈的变化。哥萨克拒不执行团长下达的卡列金的命令。由于拥护布尔什维克的人们努力宣传的结果,使他们中间发生了分化。

  可是这时候卡缅斯克却是一片毗邻前线的城镇特有的那种混乱:一些匆忙地拼凑起来的哥萨克部队被派去占领和加强那些已经占领的车站的防务,兵车频繁地向兹韦列沃——利哈亚方面驶去_有些部队在改选指挥人员。许多不愿再打仗的哥萨克悄悄地离开了卡缅斯克、涌来一些村镇迟到的代表。街道上呈现出空前未有的热闹景象。

  一月十三日,白军顿河政府的谈判代表团来到了卡缅斯克,这个代表团是由顿河军会议主席阿格耶夫和会议成员斯韦托扎罗夫。乌兰诺夫、卡列夫。巴热洛夫和库什纳廖夫大尉等组成的。

  密密层层的人群在车站上迎接他们。由禁卫军阿塔曼斯基团的哥萨克组成的卫队把代表们护送到邮电局大楼去。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和白军政府代表团的会议连续开了一夜。

  革命军事委员会共有十七个人参加会议。波乔尔科夫首先严厉驳斥了阿格耶夫的发言。因为阿格耶夫指责革命军事委员会背叛了顿河,并与布尔什维克勾搭在一起。在他发言之后,克里沃什雷科夫和拉古京也都发了言。库什纳廖夫大尉的发言多次被聚集在走廊里的哥萨克们的喊叫声打断。一个机枪手代表革命的哥萨克们要求把代表团逮捕。

  会议没有任何结果。已经深夜两点了,这时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出,根本不可能达到任何协议,于是就通过了顿河哥萨克军会议成员卡列夫的提议,由革命军事委员会派代表团到新切尔卡斯克去进行有关政权问题的最后商谈。

  白军的顿河政府的代表团离去后,以波乔尔科夫为首的革命军事委员会代表团也随即出发去新切尔卡斯克。全体一致推选波乔尔科夫、库季诺夫。克里沃什雷科夫、拉古京。斯卡奇科夫、戈洛瓦乔夫和米纳耶夫为代表。在卡缅斯克逮捕的几个阿塔曼斯基团的军官被留下作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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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车窗外是一片暴风雪。在歪斜倾倒的防雪栅栏上,压了一层被风舔得光光的、坚硬的雪堆。断续起伏的雪堆顶上印满纹路奇异的飞鸟足迹。

  一个个的小车站、电线杆和一望无际。白雪覆盖的单调荒凉草原向北驰去。

  波乔尔科夫穿着一件新皮上衣,坐在窗前。窄肩膀、身材干瘦。像个半大孩子似的克里沃什雷科夫坐在他的对面,两肘撑在小桌上,眺望着窗外景物。他那天真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心和期待的神情。拉古京用一把小梳子梳理着稀疏的淡褐色的小连鬓胡子。魁伟健壮的哥萨克米纳耶夫在暖气管上烤着手,身于不断在坐位上扭动。

  戈洛瓦乔夫和斯卡奇科夫躺在上铺,在低声交谈。

  车厢里抽烟抽得烟雾腾腾,有点儿凉意。代表团的团员们都觉得去新切尔卡斯克谈判毫无成功的把握,所以都没有谈话的兴致。车过利哈亚,波乔尔科夫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心事:“什么也谈不成。我们是达不成任何协议的。”

  “白跑一趟,”拉古京同意说;又沉默了半天。波乔尔科夫有规律地摇晃着手腕子,仿佛是在网孔里来回穿梭子似的。他偶尔看看自己闪着暗淡光泽的皮上衣,欣赏着它。

  离新切尔卡斯克越来越近了。米纳耶夫看了看地图上从城市境蜒流去的顿河,低声说道:“从前,哥萨克在阿塔曼斯基团服完兵役以后,就打发他们回家了。把箱于启己的家当和马匹都装上火车。兵车疾驰而去,快到沃罗涅什的时候,马上就要第一次越过顿河了,火车司机开始减速,——减到最慢的速度……司机早已知道将要出现的场面。火车刚开上桥,——我的天呀!……你就瞧吧!哥萨克简直都像发了疯:‘顿河!……我们的顿河!静静的顿河!生身的父亲,养育我们的恩人!乌拉——啊——啊——啊!’他们把制帽、旧军大衣、军裤、枕头套、衬衣和各种零碎东西,从车窗里,越过桥栏,扔到河里。他们服役回来了,在犒赏顿河。这时,你就看吧——一顶顶浅蓝色的阿塔曼斯基团的制帽,就像天鹅或者花朵一样,在河上漂荡……这种习惯是从很久以前就流传下来的。”

  火车的速度渐渐减慢,停了下来。哥萨克们都立起身。克里沃什雷科夫系着军大衣的皮带,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好,到家啦!”

  “怎么没有人欢迎啊!”斯卡奇科夫想开开玩笑。

  一个身材高大、威武的大尉门也没敲,就闯进车厢。他用凶恶。探询的目光把代表团的成员们打量了一番,故意粗鲁地说道:“我是奉命来接你们的。请吧,布尔什维克老爷们,赶快下车吧。我对于群众的作为和……你们的安全不承担任何责任。”

  他的目光落在波乔尔科夫身上,说得更正确点——在波乔尔科夫那件皮上衣上停留的时间,要比在其他人身上长得多;然后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命令道:“下车吧,快点儿!”

  “就是他们,这帮坏蛋,背叛哥萨克的叛徒们!”一个留着长胡子的军官在挤满了人群的站台上喊道。

  波乔尔科夫脸色苍白,有点儿不知所措地斜了克里沃什雷科夫一眼。克里沃什雷科夫跟在波乔尔科夫后面走下车来;他一面笑着,一面悄悄地说:“‘我们不是在一片悦耳的颂扬声里,而是在凶狠、野蛮的咒骂中听到赞语……’费奥多尔,你听见了吗?”

  波乔尔科夫虽然没有听清楚最后的几个字,不过他还是笑了笑。

  一支强大的军官队伍护送着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对他们下毒手的人群发疯似的,一直把他们陪送到区公署。不仅是那些军官和士官生,甚至还有些普通的哥萨克、衣着华丽的妇女和学生也胡作非为,侮辱代表们。

  “你们怎么能允许他们这样无礼呀!”情绪激动的拉古京对一个护送他们的军官说。

  那个军官用憎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你应该感谢上帝,你还活着……要是我有权的话——我早就把你这块贱骨头……嗨——嗨——嗨,臭肉!”

  另外一个年轻些的军官用责备的目光拦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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