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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呸,老弟,你睁开眼好好看看,那儿的火光有多亮,就像多情的娘儿们的眼睛!”

  大家都趴在地上抽烟,光着的脊背晒得通红。旁边有五个“老”哥萨克正在盘问一个年轻的哥萨克:

  “你是哪个镇的?”

  “叶兰斯克镇的。”

  “那么说是从山羊群里来的喽?”

  “是。”

  “你们那儿用什么去驮盐呀?”

  克留奇科夫·科济马躺在离他们不远的马衣上,把稀疏、细柔的小胡子在手指头上缠着,正无聊得要命。

  “用马驮。”

  “还用什么驮?”

  “用牛。”

  “好,那么用什么东西从克里米亚驮鳟鱼呢?有这么一种牛,背上长着峰,吃刺草,你知道它们叫什么吗?”

  “叫骆驼。”

  “哦——哈——哈!

  克留奇科夫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像骆驼一样弓着背,伸出长着一个大喉结的紫黑色脖子,朝那个逗惹他的人走去,一面走着,一面解下皮带。

  “趴下去!”

  晚上,在六月的乳白色的夜光中,田野里的火堆旁响起了歌声:

  哥萨克骑在自己铁青色的骏马上,

  奔向遥远的地方

  永远离开了自己的故乡……

  银铃似的中音低弱下去,低音部唱出像天鹅绒似的哀伤和幽怨:

  他再也不能返回自己的家园。

  中音节节拔高,令人心碎地唱道:

  他那年轻的妻子,

  早晚对着北方空望,

  一心盼着,盼着亲爱的人

  突然从远方飞降。

  于是众人的声音都汇合到歌声里来了。歌声变得更加浓醇醉人,就像波列西耶的家酿啤酒一样。

  丛山外风雪飞舞的地方,

  冬天里严寒逞威的地方,

  松树和批树被吹得猛烈摇摆的地方,

  大雪把哥萨克尸骨埋葬。

  歌声诉说着哥萨克生活里的朴素故事,帮腔的男高音,像在四月解冻了的大地上空飞翔的云雀一样,用颤音高唱:

  哥萨克在垂死的时候,

  祈祷请求,给他修造一座大坟头。

  低音和中音部同声哀诉:

  但愿故乡的绣球花,

  盛开在哥萨克的坟头。

  在另一堆黄火边——人数比较少,唱的是另一支歌:

  啊哟,从波浪汹涌的亚速海,

  向顿河开来了几只大船。

  年轻的阿塔曼,

  返回家园。

  稍远一点儿的第三堆黄火边,连队的故事大王,被烟呛得咳嗽着,正在精心编讲离奇惊险的故事。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讲,只有在故事里的主人公神通广大地从外来的坏人和恶鬼给他设下的陷价中逃出来的时候,才偶尔可以看到火光里有谁的手巴掌一闪,拍在靴筒子上,用被烟呛得直咳嗽的声音欢呼道:“啊呀,妙极啦,真是太好啦!”

  接着又传来讲故事人流畅悦耳的声音。

  ……团队开出城来放马以后过了一个星期,波波夫大尉把本连的铁匠和司务长叫了去。

  “马匹的情况怎么样?”他问司务长。

  “很好,大人,简直是好极啦。脊背上的沟都平啦,都强壮起来了。”

  大尉把他的黑胡子捻成箭头的样子(因此得到“黑尾巴老鹊”的绰号),说道:“团长有命令,把马镫和马嚼子全都挂上锡,要举行最高统帅分团大检阅啦。所有的东西都要弄得闪光透亮:不管是马鞍子,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都要亮锃锃的。要叫人一看到哥萨克就从心眼里高兴、舒服。老弟,什么时候能搞好呀?”

  司务长看了看铁匠。铁匠瞅了瞅司务长。两人又一块儿望了望大尉。

  司务长说:“大概在星期日以前可以搞完,大人。”他恭恭敬敬地用手指头摸了摸抽烟熏得发绿的胡子。

  “你要当心,别误了事!”大尉严厉地警告说。

  司务长和铁匠领命而去。

  从这天起.开始准备最高统帅的大检阅了。伊万科夫·米哈伊尔是卡尔金村镇的一个铁匠的儿子,他本人也是个不错的铁匠,帮着给马镫和马嚼子挂锡,其余的人也都早早地完成了洗刷马匹、擦拭笼头和用碎砖头打磨马笼头上的衔口链和金属饰物的任务。

  一星期过后,这个团就像一枚二十戈比新银币一样,锃亮耀眼所有的东西,从马蹄子到哥萨克的脸上都灿烂闪光。星期六,团长格列科夫上校视察完了以后,对军官和哥萨克的热心准备和漂亮的军容表示衷心的感谢。

  七月的日子像一团浅蓝色的纱线一样伸延开去。哥萨克的战马由于饲料丰富,一天比一天肥壮起来,可是哥萨克们却胡里胡涂,各种猜测在折磨着他们;关于最高统帅大检阅的消息一点也听不到……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在车轴辘话。奔忙和训练中度过。突然霹雳一声,传下了命令——开回维尔诺。

  黄昏时分,返回维尔诺,各连队又收到了第二道命令:哥萨克装东西的箱子一律存入军需库,准备随时出发。

  “大人,这是为什么?”哥萨克们心里难过,缠着排长们探问实情。

  军官大人也只能耸耸肩膀。他们也甘愿出三戈比的代价,获悉真情。

  “我不知道。”

  “是皇上要亲临阅兵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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