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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他总是被自己巨复说的这个笑话逗得哑着嗓子哈哈大笑不止,还用手巴掌响亮地拍着自己的于瘦得咚咚响的小腿骨,而米海却厌恶地瞅着格季科刮得光光的脸和脖颈上颤动的喉核,骂他是“夜猫子‘”和“疮狲_规定在第一个救主节举行婚礼。现在只剩下三个星期了圣母升无节那天.葛利高里来看望未婚妻。他坐在娜塔莉亚闺房里的圆桌边,跟姑娘们——未婚妻的女友们——嗑了一会儿葵花子和榛子,就起身回家。娜塔莉亚出来送他。在板棚檐下,在葛利什卡那匹备着漂亮的新鞍子的马吃草的槽边,她把手伸进怀里,然后红着脸,用爱恋的目光看着葛利高里,把一个柔软的,还带着她处女胸脯热气的小包塞到他手里。葛利高里接过礼物的时候,朝她呲了呲像狼一样的、尖利的白牙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回家就知道啦……给你绣了个烟荷包”

  葛利高里犹疑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想亲她一下.但是她拼命用两手撑住他的胸膛,灵快地向后一仰头,害怕地朝窗户扫了一眼。

  “人家会看见的!”

  “叫他们看见好啦!”

  “怪不好意思……”

  “这是头一回,”葛利高里解释道。

  她拉着缰绳,葛利高里皱起眉头,脚踏上锯齿形的马镫。他在鞍子上坐好,便策马走出院子。娜塔莉亚开开大门,用手掌搭在眼上,看着他的后影:葛利高里像加尔梅克人一样骑在马上,略微向左边歪着身子,剽悍地挥动着鞭子。

  “只剩下十一天啦,”娜塔莉亚心里计算着,叹了口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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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小麦长出了尖尖的绿芽儿,天天见长;一个半月以后,连乌鸦的脑袋都能藏进去了,麦子吮吸着土壤里的养料,抽了穗;然后开花,麦穗罩上了一层金黄的花粉;麦粒灌满了香喷喷、甜丝丝的乳浆。当家人来到麦地里一看,真是心花怒放,可是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间来一群牲口,在麦地里乱踩一阵:可怜那沉甸甸的麦穗全被踩烂在田垅上。凡是牲口践踏过的地方,到处是一片片踩坏了的麦子……真是惨不忍睹,伤透了心。

  而阿克西妮亚的心情正是这样的:葛利什卡用笨重的生皮靴子踩在她那开着金黄色花的、成熟了的爱情上;把它烧成了灰烬,糟踏够了——扬长而去。

  阿克西妮亚从麦列霍夫家的向日葵园里回来以后,她的心就像被人遗忘了的、长满了胭脂菜和艾蒿的场院一样,变得空虚而又荒凉。

  她走着,嘴里嚼着头巾的尖角,哭叫声在喉咙里直往上冲。一进门,就倒在地板上,眼泪、痛苦涌进头脑里的一片黑洞洞的空虚,憋得她喘不过气来……后来这些都过去了;只有心灵深处好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隐隐地刺她,折磨着她。

  被牲口踩倒的麦子又立起来了。雨露阳光,使踩倒在地上的麦茎又挺立起来;起初,就像一个被不能胜任的重负压得弯着身子的人一样,后来就挺直身于,抬起头来,白昼又照样照耀着它,风又照样吹得它摇曳多姿了……

  夜里,阿克西妮亚一面狂热地抚爱着丈夫,一面却在思念着另一个人,憎恨和热爱交织在心头。这个女人的脑子里又产生了重操旧业、进行新的犯罪的念头:她决心把葛利什卡从幸福的、既未受过苦、又未尝过爱情欢乐的娜塔莉亚·科尔舒诺娃手里夺回来。每天夜里她想出一大堆主意,在黑暗中眨着干枯的眼睛。司捷潘睡熟了,他那好看的脑袋沉重地压在她的右臂卜,卷曲的长额发歪到了一边。他半张着嘴呼吸,一只黑手放在妻子的胸膛上,于活磨得粗糙的铁一样硬的手指头在抖动。阿克西妮亚想着,盘算着,不断地改变着主意。只有一点是毫不动摇地决定了的,那就是要把葛利什卡从一切人的手里夺回来,像从前一样,用爱情把他浸起来,占有他。

  在心灵深处,仿佛有什么尖利的、像没有拔出来的黄蜂刺,扎得她像挑脓一样疼痛难忍。

  这是夜里,可是白天,阿克西妮亚却把全部思绪沉没到照料家业和忙乱中去了。有时,在什么地方碰上葛利什卡,她总是脸色苍白,扭着那夜夜思念他的、丰美的身段走过去,诱惑、卖弄地直盯着他那野气十足的黑眼睛。

  葛利什卡每次跟她碰面以后,就会产生一种刺心的相思。他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向杜妮亚什卡,向母亲发脾气,常常拿起马刀,跑到后院,去砍插到地里的粗树枝,累得汗流满面,脸上凸起的肌肉在不停地颤动。一星期的工夫,竞砍了一大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闪动着耳环和黄色的白眼珠,骂道:“混账东西,你砍的足够编两道篱笆啦!瞧,原来是砍木头的能手,真是他妈的怪物。等去砍树枝的时候,有你砍的……等着吧,小伙子,等你去服役的时候,会让你砍个够!……在那里,你们这号人,很快就会叫你们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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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为了迎娶新娘子,套了四辆双套大车。人们都像过节似的打扮得漂漂亮亮,聚集在麦列霍夫家院子里的轿车旁。

  男滨相彼得罗,穿了一件黑常礼服上衣和一条蓝色镶绦的裤子,左边袖子上扎着两条白手绢,麦色的胡子上挂着抹不掉的、嘲弄的微笑。他紧靠新郎坐着。

  “葛利什卡,别胆怯!把脑袋像公鸡似的伸出来,你为什么这样愁眉苦脸的呀?”

  轿车旁边是一片混乱和喧哗。

  “男演相跑到哪儿去啦?该走啦。”

  “教父呢?”

  “啊?”

  “教父,你坐第二辆车吧。你听见了吗,教父?”

  “车子放立软垫子了吗?”

  “请放心,没有软垫于也不会把你颠坏的。车座很软和!”

  达丽亚穿着紫红色的毛料裙子,身段矫健、苗条,就像红柳树枝条;她挑起描得弯弯的眉毛,推着彼得罗说:“该走啦,去跟爸爸说一声。现在女方正等着哪。”

  彼得罗和一瘸一拐地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父亲悄悄嘀咕了几句,就吩咐说:“请坐上车吧!我的车上坐五个人,再加上新郎。阿尼凯,你赶车;”

  大家都坐上车去。脸色发紫、神色庄重的伊莉妮奇娜打开了大门。四辆马车争先恐后地沿街飞驰而去。

  彼得罗坐在葛利高里的旁边。达丽亚坐在他们对面,挥舞着一条绣花手绢。每当马车驰过高低不平的路段时,大家的歌声就中断了。满车一片哥萨克制帽的红帽箍,蓝色的和黑色的制服和常礼服,扎着白手绢的衣袖,女人彩虹般的绣花头巾和五颜六色的裙子。尘土像轻纱的长裙一样,拖在每辆车后。这就是迎亲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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