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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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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米娜仔细观看我的房间,很赞许屋里的火炉和沙发床,试了试椅子,拿起一本书,在我情人的照片前站了许久。我们把留声机放在五斗柜上的书籍中间,然后开始上课。她打开留声机,放一首狐步舞曲,给我示范做了几个动作,拉起我的手,开始带我跳舞。我顺从地跳起来,却撞到了椅子上;我听着她的命令,却听不懂地的意思,一脚踩到她的脚上。我跳得既笨拙又热心。跳完第二个舞,她一下子躺倒在沙发上,像孩子似地笑起来。 “我的上帝,你简直跟木头一样僵硬!你只需像散步那样,很自然地往前走就行!根本不必紧张!我想,你一定跳得很热了吧?来,我们休息五分钟!你看,会跳舞的人,跳舞就像思想一样简单,学起来要容易得多。你现在看到下而这一点就不会那样不耐烦了:人们不愿养成思考的习惯,情愿把哈里·哈勒尔称为祖国的叛徒,平心静气地让下一次战争来临。” 一个小时后她走了。临走时她说,下一次肯定要好一些。我想的却跟她不同,自己那么笨,那么不灵活,真是大失所望。我觉得,这一个小时我什么也没有学到,我不相信下次会好一些。不,跳舞需要的能力正是我完全缺乏的:快乐、热情、、轻率而无邪。好了,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 可是你瞧,下一次真的好了一些,而且,始给我带来某种乐趣。上课结束时,赫尔米娜说,我现在已学会狐步舞了。但当她因而得出结论,说明天我得跟他到饭店跳舞时,我大吃一惊,拼命反对。她冷冷地提醒我,我曾发誓服从她,明天一起到巴朗斯旅馆喝茶。 当天晚上我坐在家里,我想读书却读不进去。一想到明天我就害怕;我这样一个上了年纪、胆小敏感的怪人,要去光顾一家无聊的、摩登的、奏爵士乐的舞厅,而且什么舞也不会就要在陌生人的众目股膝下跳舞出丑,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当我独自一人在安静的房间里打开留声机,只穿着袜子在复习我的狐步舞时,我暗自承认,觉得自己好笑,并为自己感到羞愧。 第二天,在巴朗斯旅馆里,一个小乐队在演奏音乐,茶和威士忌应有尽有。我企图贿赂赫尔米娜,给她糕点,想各种办法请她喝一瓶好酒,但她却依然铁面无私。 “你今天到这里不是来玩儿的。今天是上舞蹈课。” 我只好跟她跳舞,跳了两三次,其间她介绍我认识了萨克斯管演奏师,这是一位西班牙或南美洲血统的年轻人,黑黑的,长得蛮漂亮。据她说,他会演奏所有乐器,会讲世界〔所有的语言)这位先生似乎跟赫尔米娜很熟,很友好,他面前放着两根大小不同的萨克斯管,换着吹,他那炯炯有神的黑眼睛快活地逐个儿打量着跳舞的人。我自己也感到很惊奇,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位无辜的、漂亮的音乐家产生了一种嫉妒之心,这倒不是吃醋,因为我和赫尔米娜之间谈不上爱情,而是精神上对友谊的嫉妒,因为在我看来,他不配赫尔米娜对他表现出来的兴趣和引人注意的神色所嘉许。我奇怪地想:今天我要结交这样的朋友,真可笑。 接着,有人请赫尔米娜跳舞,我一个人坐在桌旁喝茶,听着音乐,以前这类音乐我是听不进去的。天哪,我想,这个地方戏觉得那样陌生,那样讨厌,迄今为止,我竭力避免到这里来,我非常蔑视这个游子好闲的人的世界,这是个摆着大理石桌子、奏着爵士音乐的平庸呆板的世界,是妓女的世界,旅行客商的世界!现在,她却要把我引进这种世界,要我在这里生根落脚,熟悉它!我忧郁地喝着茶,凝视着穿戴并不大雅致的舞者。两个漂亮的姑娘吸引了我的目光,她们俩舞都跳得很好,我怀着赞赏和羡慕的心情看着她们跳舞,她们跳得多么灵巧自如、多么优美快乐! 这时,赫尔米娜又回来了,对我很不满。她责备我,说我到这里来就不该板着脸,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旁喝茶,我应该拿出勇气去跳舞。怎么,我一个人不认识?这完全不必要。难道这里就没有我喜欢的姑娘? 我指给她看两个姑娘中最漂亮的那一位,她正好就站在我们附近。她穿着天鹅绒短裙,棕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胳膊细皮嫩肉的很丰满,瞧她多么迷人可爱。赫尔米娜一定要我马上走过去请她跳舞。我拼命反对。 “这我可不能!”我很沮丧地说。“如果我是个英俊的年轻小伙子,那倒还行!我这样一个笨拙的老东西,连舞也不会跳,那不让她笑掉大牙。” 赫尔米娜很瞧不起地看着我。 “我是否会取笑你,你当然是无所谓步!你真是个胆小鬼!谁去接近姑娘,都要冒被取笑的危险,这就是冒险的赌注。我说哈里,去冒冒这个风险,最坏也不过就是让她取笑取笑——否则我就不相信你是听话的。” 她一点不通融。乐队又奏起音乐,我忐忑不安地站起来,向那位漂亮的姑娘走过去。 她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看着我,见我过去便说道:“我本来已有舞伴。不过,看来他还要在那边的酒吧里呆一会儿。好,来吧” 我伸出手搂住她的腰,跳了头几步。我很惊讶,她并没有把我打发走;不过,她很快注意到,我不怎么会跳,于是她带我跳。她跳得好极了,连我也被感染了。这期间,我忘了我是遵命跳舞的,也忘记了跳舞的种种规则;我只是那样轻飘飘地跟着跳,我搂着舞伴那纤细的腰肢,接触到她那快速旋转的、灵活自如的腿,看着她那年轻的、容光焕发的脸,我向她承认,今天是我生平第一次跳舞。她嫣然一笑,没有说什么话,然而她用轻柔优美的动作使我们的身体靠得越来越近,以此鼓励我,回答我那兴奋的目光和恭维她的话语。我用右手紧紧搂住她的腰,欢愉而热切地随着她的腿、她的胳膊、她的肩膀的动作跳着,我很惊讶,我一次也没有踩到她的脚。音乐结束了,我们两人停在舞场上使劲鼓掌,乐声再起,我又一次热心地、爱恋地、全神贯注地参加那仪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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