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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罗斯是我们这个镇子和县的名称,不是一个家族的姓。"她说。

  "恐怕他改成这个姓自有他的道理。"詹姆斯呷着第二杯酒,以少有的宽容说。

  "是不是他犯了什么罪?父亲。"

  "我想不是。如果他真的犯了什么罪,现在就不会这么张狂。亚历山大总是固执己见,自以为了不起。你伯父邓肯想了许多办法也管束不了他。"詹姆斯长长地、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阿拉斯泰尔和玛丽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等我入土之后,他们可以得到相当大的一笔钱。"

  "相当大一笔钱?"

  "是的。你未来的丈夫汇来一笔钱,支付你到新南威尔士的费用。一千英镑。"

  她倒吸一口凉气。"一千英镑?"

  "没错儿,我已经说过了。不过,别高兴得过了头。你可以从这笔钱里拿二十英镑买嫁妆,五英镑买结婚用的首饰。他说,你可以坐头等舱,再带一个女仆。我可不同意。这简直太奢侈了。我明天要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爱丁堡①和格拉斯哥的报社写信,请他们登个广告。"浓密的沙色睫毛低垂,说明他正在绞尽脑汁想事儿。"最理想的是找一对体面的已婚夫妇,属于苏格兰教会,打算移居新南威尔士。如果他们愿意带你一起去,我给他们五十英镑。"他抬起眼皮,一双明亮的蓝眼睛亮光闪闪。"他们求之不得呢!剩下的九百二十五英镑就进我的腰包了。相当大的一笔钱。"

  "可是,阿拉斯泰尔和玛丽愿意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吗?父亲。"

  "如果他们不愿意,我可以把这一大笔钱留给罗比和贝拉,或者安格斯和奥菲莉娅。"詹姆斯·德拉蒙德得意洋洋地说。

  服侍他吃过星期日晚餐--两个夹了比平常厚一点的咸肉的三明治之后,伊丽莎白把彩格呢披风①披到肩上,借口看看奶牛回家没有,急忙从父亲身边逃走。

  詹姆斯·德拉蒙德那幢房子坐落在金罗斯郊外。就在这幢房子里,他养育了一大家子人。金罗斯镇是金罗斯县的"首府",因为是个商品集散之地,地位特殊。金罗斯长十二英里,宽十英里,是苏格兰第二个最小的县,只是因为比较繁华,弥补了面积的不足。

  羊毛纺织厂、两个面粉加工厂和酿酒厂喷吐着团团黑烟。因为,没有一家工厂的主人愿意让锅炉星期日熄火。这样做要比星期一重新生火省钱。这个县南部地区有充足的煤炭资源,尚可维持规模不大的地方工业。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工业,詹姆斯·德拉蒙德才没有像许多苏格兰人那样,为了找工作养家糊口,被迫背井离乡,在臭气冲天的贫民窟里苦度日月。和他的哥哥、亚历山大的父亲邓肯一样,詹姆斯在羊毛纺织厂里干了五十五年。女王让格子呢成为时尚之后,他们为撒克逊人纺织出了一匹又一匹花格布。

  苏格兰强劲的风吹拂着烟囱喷吐的黑烟,就像画家手里的炭笔,涂抹淡蓝色的辽远的苍穹。时值秋日,远处石南花盛开的奥其尔斯和罗蒙兹,现出一片紫色。高高的野山之上,一座座佃农的茅屋敞开没有铰链的破烂的门。很快,地主就会来山上猎鹿,到湖边钓鱼。对于金罗斯县来说,这一切似乎无关紧要。因为金罗斯有一块水草肥美的平原,牛肥马壮,绵羊成群。这里的牛命中注定要变成伦敦餐桌上最好的烤牛肉,马是下马驹的母马。马驹长大都是当坐骑或者拉车的好马。绵羊产的羊毛是生产格子呢的原料,羊肉是当地人餐桌上的佳肴。这儿的庄稼长得也不错,因为长满青苔的土地是五十年前排干了水的低洼地。

  金罗斯镇前面是莱文湖。那是一座水域宽阔、碧波粼粼的湖泊,闪烁着苏格兰湖泊特有的钢蓝色。透明的、琥珀色的溪水流入湖中。伊丽莎白站在离那幢房子不远的岸边(她知道,最好不要走到看不见房子的地方),目光越过湖面,眺望湖水与河口湾之间青翠的田野。有时候,风从东边吹来,她就闻得到北海冷冷的鱼腥味儿。今天,风从山上吹来,青草的芳香夹带着树叶腐烂的气味。莱文岛上矗立着一座城堡。苏格兰的玛丽女王①曾经被囚禁在城堡里将近一年。既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又是阶下囚,那该是怎样的滋味儿?一个女人想统治一块坦率直言、凶猛暴躁的男人生活其间的土地,又该遇到怎样的艰难?但她还是设法重建了罗马天主教会的信仰。伊丽莎白·德拉蒙德是一个被精心培养出来的长老会教徒,不会因此而对她有什么太高的评价。

  她想,我要去一个叫作新南威尔士的地方,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一个想娶我姐姐而不是娶我的男人。我落入父亲一手编织的大网。我去了之后,这个亚历山大·金罗斯要是不喜欢我,该怎么办?毫无疑问,如果他是个可敬的体面人,就会把我再送回家。是的,他一定是个可尊敬的人,否则就不会万里迢迢非娶德拉蒙德家的女儿为妻。不过,从我读过的书看,那块原始的殖民地,女人确实少得可怜,很难找到合适的妻子,所以我想,他一定会娶我。亲爱的上帝,让他喜欢我,让我也喜欢他。

  她在默里牧师开办的学校念过两年书。这两年足可以学会阅读和拼写。不过她读书勉强可以,写就有点困难,因为詹姆斯不肯花钱买纸,让傻乎乎的女孩子糟蹋。只要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做的饭对父亲的胃口,不花钱,不和别的跟她一样傻乎乎的女孩子嘻嘻哈哈,伊丽莎白就可以读她能够找到的任何书。书的来源有两个渠道:一是默里府邸图书室里的藏书;二是默里牧师人数众多的会众中女人们流传的那些颇为高雅的小说。因此,倘若她掌握的神学知识比地质学多,她了解的风土人情比爱情故事多,就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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