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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她去办一件她们谁也没料想到的艰巨工作:决心亲眼看看那位隐士;不是通过墙壁,而是面对面地问他问题。她发现,只消绕一下道她就可以到达洞穴的顶部。从那儿往下望,她也不至于被隐士看到。但当她打算按这个计划行事的时候,却发现荆棘丛生,走不过去。她的衣服撕破了,手脚也破了,很快浑身都沾满了血斑。但这果决而坚韧的姑娘取出剪刀,不断地剪掉身边的杂草,终于在敌人般的杂草包围中杀出一条狭窄的小径。但工作进展得如此缓慢,当天干了一半就不得不返回。第二天,她把剪刀磨了一下,还随身带了一把锋利的砍刀,徐缓而又静悄悄地把小道一直开辟到洞穴的顶部。她利用砍下的荆棘做了一个屏障,不使过往的行人看见她。她潜伏起来,用眼睛盯着洞口,等待隐士从洞里出来。她听到他在她底下走动,但从不离开他的住地。她开始确信,说他夜间才出来并不算什么虚构。第二天她来得很早,随身带着她正在为小杰勒德做的上衣,整天坐在岩洞顶上,一边干活,一边带着顽强的耐心注意观察。

  四点钟光景,隐士开始喂鸟。只见一大群小鸟扑打着翅膀飞到洞的周围,一两只还飞了进去。但大多数鸟先飞到树丛上歇歇。忽然,它们发现玛格丽特坐在那儿,便惊慌地扑着小翅膀飞掉。结果,它们只是在半空中盘旋,而不敢进洞。那隐士并没有觉察出它们惊慌的原因。为了鼓励它们进洞,他忽然伸出一只又瘦又白的手,手上放着一小点面包屑。玛格丽特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活计,蛇一般地将身子滑向前去,低头看着那只手。那手离她只不过几英尺远。正如琼所说的那样,手又瘦又白。

  这时,另一只手也拿着一小块面包伸了出来,两只手合在一起把面包捏碎,然后把碎屑抛在地上。

  另外那只手伸出还不到两秒钟,在上面进行仔细观察的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便一下子瞪大了。那柔软的胸脯也起伏得很厉害,整个身体就像风中的树叶那样抖了起来。

  究竟她那敏锐的眼睛看见了什么东西,我将让读者们自己去猜。她虽然抑制住了她嘴里正要发出的尖叫,但作出这一努力使她很付出了一些代价。很快,那隐士的左手便开始模糊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她深深叹息了一声,垂下头来,接着像一株折断的百合花似的躺在地上。

  可能是因为她一天长时间没吃东西,前些天又激动得晚上失眠,很快她就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躺在草上的是一位美丽、聪明而又忠诚的女性,面色苍白,悄然无声。那隐士丝毫没猜想到有谁躺在他身边。这时,小鸟在她身上跳动。有只鸟的小脚还差点被她那浓密的褐发缠住。

  她苏醒过来,重新意识到她面临的困难。这时太阳已经西沉。她感到很冷,并哭了一阵。我猜想,可能部分是由于身体虚弱,还没有完全恢复。然后她走回家去,边走边祈求上帝和圣徒给她启发,指点她该怎么办。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脸色苍白,表现得有点歇斯底里,对别人提出的问题什么也不回答,只是重复她喜爱讲的那句话:“我们在踩着深水走唷!”

  睡了一夜似乎给她精神上的恢复带来了奇妙的效果。

  第二天,她去找凯瑟琳,看见她正坐在炉边唉声叹气。她吻了凯瑟琳之后说道:

  “妈,在这世界上你最高兴的事是什么?”

  “唉,亲爱的,”凯瑟琳沮丧地说道,“如今是什么也使我高兴不起来了。那么多亲人都离开了我。杰勒德找到了又失踪了。凯特归天了。西布兰特也是一辈子完蛋了。”

  “可怜的妈!你听我说。高达庄园得马上布置打扫一下,准备好随时能用。瞧,这儿是十个金安琪儿。好妈妈,请你把这钱节省些用,因为我已经从孩子身上挪用了许多钱,白白地请些无济于事的人到处寻找他。”

  凯瑟琳和赖克特都发愣地默默看了她一眼,接着发出了一连串问题,但她一个也不想回答。“事情是这样的,”她说道,“当你们都睡着了,”我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我认为我已经得到了事情的全部线索。亲爱的妈,我爱你。但我不能相信女人的舌头。如果我这次失败了,那就只能怪我玛格丽特·布兰特了。”

  果断的妇女是一种非常果断的人物。玛格丽特的声音中和眉宇之间显示着巨大而顽强的决心,这使凯瑟琳确信,此刻再提任何问题都是白费劲。她和赖克特一个劲地猜测。凯瑟琳对赖克特悄悄说道:“只要别出气,事情总会露马脚的。”这真是根据对事物的一般观察得出来的精辟见解。

  一个小时之后,凯瑟琳坐马车前往高达,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姑娘给她帮忙,另外还带了一大堆拖把、水桶和刷子作为收拾庄园的武器。她回来时脸上红红的,眼睛里又出现了昔日的神采。她一句话也没说便热情地亲吻玛格丽特。这种热情充分说明了她的感激之情。

  那天晚上,赖克特刚睡着不久便感到有只手轻轻地按她的肩头,她惊醒过来,正欲喊叫。

  “安静。”玛格丽特手指搁在嘴唇上说道。

  然后,她又轻轻说道:“悄悄起床,穿好衣服,马上跟我来!”

  下楼以后,玛格丽特要她把德拉根放出来带着一道去。德拉根是一只大猛犬,曾为玛格丽特·范·艾克和赖克特这两个孤单的妇女当过好几年看家狗,对赖克特更是一片忠心,很有感情。

  玛格丽特和赖克特走了出去,德拉根威风凛凛地跟在后面。过了大半夜她们才回来,各自上床睡觉。

  凯瑟琳完全蒙在鼓里。

  玛格丽特很了解她的朋友们。她看到那健壮而忠实的佛里斯兰姑娘能管住自己的舌头,而凯瑟琳却不行。不过,我也不能肯定,要是玛格丽特意志坚强,胆子又大,是否还会把秘密告诉赖克特。然而,尽管她的魄力和决心都不小,她毕竟是个温柔胆怯的妇人:有点害怕黑暗,非常害怕在黑暗中独自行走;至于说豺狼,那就更让她m得要命。德拉根可以一眨眼工夫咬死一只狼。但德拉根不肯和她一道,而只肯和赖克特一道。所以总的说来,只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秘密。

  第二天晚上,她们又趁黑夜侦察一番。据我猜想,可能取得了某些结果。第三天晚上她们没有出去(因为那晚下雨,打消了她们的勇气)。但第四天晚上她们又再次出发,同时带着赖克特·海恩斯最没料想到的一个小伙伴。但一当她听说他要和她们一同去,她就表示热烈的赞成。

  你们可以想象得出,这些静悄悄的偷袭者在即将采取行动的时候,身体是如何害怕地颤抖,心又是如何惊慌地跳动。要是能够的话,你们也可以想象一下玛格丽特激动的心情和炽热的希望,是怎样时而驱散着恼人的恐惧,时而又被恼人的恐惧所驱散。再请你们想象一下,那勇敢、美丽、温存、热爱丈夫的妇女(尽管在法律上是妻子,但在教会的眼中已不再是妻子)带着一种亲热和敬畏奇怪地搀杂在一起的感情,是怎么颤抖着,脸一阵红一阵白,身体一阵暖一阵冷,像露水般悄然无声地偷偷向高达的隐士爬了过去。

  天上的星星似乎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明亮和安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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