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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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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修士替换两位妇女看护杰勒德。他们默默地坐着。前者眼里淌着眼泪,望着他年轻的朋友;后者手里拿着念珠,安详地望着他,使人回想起杰勒德与他手拉手和海浪搏斗时,他安详地望着这年轻人的情景。 最后,我想大概是当这奇特的睡眠延续到六十个小时的时候吧,房东太太用手拐子触了一下科隆纳修士。他张望了一下,只见杰勒德慢慢睁开眼睛,仿佛只是打了个盹。 他呆望着。 他在床上把身体稍稍抬了起来。 他把手搁在头上,发现头发已经掉光。 他认出了他的朋友科隆纳,高兴地微笑起来。但他忽然止住微笑,带着难以言说的痛苦抽搐了一阵子,接着又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声,掉转脸对着墙壁。 看到这,好心的房东太太哭了起来。她懂得,把失去了亲人的人唤醒意味着什么。 杰罗姆修士拿着他的祈祷书,念着圣诗和祷文。 杰勒德把被子裹在身上。 科隆纳修士走到他身边,轻声地告诉他说,他并没有失去一切。神圣的婴斯是不朽的。他应当把感情寄托在她们身上。她们永远不会背叛他,也不会像泥菩萨一样辜负他的期望。说完之后,那善良而单纯的神父便匆匆离去,因为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杰罗姆修士留了下来。“年轻人,”他说道,“缨斯神只不过是异教徒和幻想家脑子里的东西。只有教会才能在今世让心灵得到安宁,死后让灵魂得到幸福。如果世人欺骗了你,爱情在撕裂了你的心灵之后,又破碎了你的心灵,教会则伸开手臂欢迎你。把你的天赋献给教会吧。它才是心灵的安慰。” 他在门口庄严地说了这几句话,便掉转身去了。 “教会!”杰勒德愤怒地站起来说道,一边对那修士的背影挥动着拳头,“我要诅咒教会!要不是教会,我就不会。D碎地躺在这儿,而她也不会冷冰冰地躺在荷兰。啊,玛格丽特!啊,我的爱人!我的爱人!在你还活在人世的这几个月当中我偏偏要离开你。残酷啊!残酷啊!这些可恶的家伙,他们竞让她死去。死之前不会没有征兆的。但那些盲目而自私的家伙看不见,或故意不理会这些征兆。不过,我这爱她的人是见到过这些征兆的。啊,要是我在她身旁,我准会救活她,我准会救活她。白痴啊,白痴啊!竟不懂得应当片刻不离她的身边。” 他痛哭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时,他忽然又怒不可遏地厉声叫了起来: “教会!就是因为教会的缘故,我才被迫离开她。我要诅咒教会!我要诅咒向我提起教会的伪君子!这该死的世界啊!竟让盖斯布雷克特活着,而让玛格丽特死去。盗贼、杀人犯、娼妇永远活着,惟有天使们死去。诅咒人生吧,诅咒死亡吧,诅咒那使生与死变得如此滑稽的造物主吧!” 杰罗姆憎并没有听见这些疯狂而邪恶的话,只是听见了杰勒德在他背后说这话时伴随着的怒吼声。 幸亏如此,要是他听见这些话,他准会像人们毫不犹豫地把只小山羊活活烤死那样,把这位和他同过船的难友带到宗教裁判所去活活烧死的。 房东太太陪着科隆纳修士走下楼梯后,听到一个嗓门很高的声音,赶忙焦急地跑了回来。 她发现杰勒德正在一边穿衣,一边哭泣。 她好心地劝他。 “我躺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呢?”他阴郁地说道,“我能在这儿找到我所追求的东西吗?” “圣徒保佑我们!难道他又疯了吗?你要追求什么?” “忘记一切。” “我的小心肝,忘记一切?你这样说还未免太年轻了吧。” “年老年轻又怎样呢?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生活下去呢?” 他穿上他最讲究的衣服。 好心的太太又开始规劝他。“我的好杰勒德,你要晓得今天是星期二,不是星期天。” “啊,是星期二吗?我还以为是星期六发生的事哩。” “不是的。你睡了好久。你从来是不在工作日穿漂亮衣服的。考虑考虑吧。” “她活着的时候,我一直按我原来的规矩办。现在我要按我从前没有过的规矩办。过去已成为过去。这儿是我掉的头发。随着头发的脱落,我过去的生活方式也将脱落。我曾尽我最大的努力伺候一个主人。你看见我得到了什么样的报偿。现在我要去伺候另一个主人,也想公平地试试他,看看情况如何。” “天哪!”房东太太脸色苍白地叹着气说,“这些阴暗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你打算去伺候的新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是魔鬼。” 当他嘴里道出这可怕的声明之后,这可悲的年轻人便将帽子和羽毛神气地歪戴着走了出去。但他四肢软弱无力,阴森的面孔死灰般苍白,整个身体似乎由于衰老而萎缩起来。 第六十三章 乌云笼罩着一个高贵的心灵。 他对玛格丽特的无与伦比的纯洁爱情,一直是为他引路的北极星。星星已经熄灭,他漂荡在希望灭绝的阴暗的海洋上。 他不仅感到绝望的痛苦,同时也感到十分气愤。他认为他的自我牺牲、不怕挫折以及遭受的危难和表现的美德,全都白费了,甚至比白费更糟糕,因为有个想法老是在刺痛着他,那就是假如他慵懒而自私地呆在家里不出来,他本可以使玛格丽特不死。 这两种毒素在他年轻的血液里一道起着破坏作用,使他失去理智,并开始败坏他的品德。他疯狂地追求享乐。而在那个时代,享乐就等于罪恶。这种情况甚至比现在更严重。 美酒、女人、赌博,以及任何能使他获得一小时的兴奋,能使他短暂地忘却一切的东西,都是他追求和喜好的对象。他就像一个对生活厌倦的人,甘愿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以求死个痛快那样,一头栽进了这些逸乐之中。 他原先为玛格丽特攒积的一大笔钱使他大有本钱来当一个酒色之徒。很快他就成了他原先避免接触的那些浪荡子们的头头。 他的良心也在随着他的道德品质一道败坏。 他因为房东太太给他一些温和的规劝和警告而生她的气,索性搬到罗马城的另一个地区去住,以免听到对他提意见,避免产生对过去的回忆。当他这样放荡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手已变得不那么稳当,写的字也不能使自己满意了。再说,随着享乐的习气日益严重,他也失去了耐心。于是他放弃书法,做起了彩色画像的生意。 但每当那些闲游逛荡的朋友来找他时,他就把画搁在一边。 他就这样泡在臭水潭里,寻找那无聊的蚌壳——遗忘。 我没有义务详细描述这不幸的年轻人所参与的一些不雅的罪恶生活的情景。不过我有义务给读者说明一个明显的事实,即杰勒德已经成了一个浪荡子、淫棍、酒徒,成了罗马城最放肆、最不规矩、最邪恶的年轻人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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