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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别怕,朋友,魔鬼呜呼了。”这是他立即得到的回答。接着老兵告诉杰勒德,他名叫丹尼斯,打弗拉辛到西兰,前往公爵在法国的领地。这是一个使他感到较为满意的调动,因为他可以重返故乡,与曾和他泣别过的一群姑娘重逢,并将再听见人们讲法语。“你是谁?到哪儿去?”

  “我叫杰勒德,往罗马去。”更为含蓄的荷兰人说道,说话的表情并不想使交情更发展一步。

  “那就更好了。我们可以一道走到勃夏第。”

  “我要走的不是这条路。”

  “条条道路通罗马嘛。”

  “不错。但我要走的是到罗马的最近的路。”

  “那么,好吧,为了找个好伴,就该我来绕点路了。你的相貌我很喜欢,而你又能说法语,或基本上能说法语。”

  “在说定以前,我得先讲两句。”杰勒德冷冷地说道,“我也是按俗话行事。俗话的确能使年轻人增长见识。‘绵羊说好狼是恶伴’,而常言说,当兵的和狼差不多。”

  “这是谎话,”丹尼斯说,“再说,如果当兵的真是狼,那么‘狼不吃狼’。”

  “不错,兵士先生。不过,我不是一只狼。您是知道的,‘一有机会可乘,狼就要逮羊吃’。”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别谈什么狼和羊吧。我的意思是说,一个好兵绝不抢劫一个同伴。得了,年轻人,猜疑过多是不适合你这个年龄的。走江湖的人要学会看相。我想我既然在你脸上看出忠厚老实,你在我脸上也能看出忠厚老实。你担心的是你腰带上那个装得满满的钱袋吗?”(杰勒德的脸一下子白了。)“瞧这儿吧!”说着他解开他的袋子,从里面倒出两捧金币,然后再把它们放回原来的藏匿处。“这是给你的一个抵押。”他说道,“你拿着这个,让我们结为同伴。”说罢,他把袋子连同金币全部递给了他。

  杰勒德呆望着。“如果我过于谨慎的话,你这点钱还不够。”但他脸红了一阵,看到这人对自己的信任而显得高兴。

  “哼!我能看相,你也必须会看相。要不,你永远没法把你那四根骨头平安地带到罗马。”

  “当兵的,你会发现我是个没趣的伙伴,因为我的心很沉重。”杰勒德说道,慢慢地向他让步。

  “我会使你开心的,我的小伙子。”

  “我想你会的,”杰勒德亲切地说道,“这些天我真太需要耳边听听友善的声音。”

  “啊,有我在身边,没有人会感到悲伤的,我会用我的口头禅鼓舞他们可怜的心:‘大伙别怕,魔鬼呜呼了。’哈!哈!”

  “那么,就这样吧。”杰勒德说道,“但你要把你的袋子拿回去,因为只信任一半我办不到。我们将一道走到莱茵河,愿上帝和我们两人走在一起!”

  “阿门!”丹尼斯说道,然后举起他的帽子,“向前进!”

  两人勇敢艰难地往前走着。丹尼斯使令人疲乏的旅程充满了生气。什么打仗、围城,以及一些使杰勒德感到新鲜的东西,他都谈,而且,是个不管走到哪儿总要闹点小风波的人。他碰到谁都要对他说说他的口头禅。“他们不懂得这个道理,但它会把他们唤醒过来。”他说。不过,每当他们碰到修士或神父,他总要拉长脸,谋求神父的祝福,并毫不畏惧地往他身上倾泻潮水般的德国话,尽管语序混乱,形不成句子。他对看到的所有妇女,不管地位高低,一律脱下帽子,并用他的鹰眼仔细琢磨她的最美之处,然后用切合这类事物的祖国语言对她进行赞美。每当他看到一只食腐肉的乌鸦或喜鹊,他都要取下他的十字弩,跑开大路一浪远去包抄它。有一次,他的确以值得赞叹的利落和敏捷射下了—只老乌鸦,然后跑到最近的一个鸡窝,溜进去,把它放进窝里。好心的主妇会说:“唉呀,魔鬼在孵我的鸡蛋了。”

  “不会。你忘记它已经死了。”杰勒德反对道。

  “它是死了,它是死了,但是她不知道,因为她不认识我这个把喜讯从这一城市带到那一城市以鼓舞人心的好人。”

  这就是平静时的丹尼斯。

  黄昏时,我们这两位旅客来到一个村庄。这是个很小的村庄,但有一个招待旅客的地方。他们四处寻找,结果找到一个带有谷仓和马厩的小屋子。小屋子里少不了有个火炉,再就是绳子上挂着烘烤的衣服,还有一两个旅客阴郁地坐着。杰勒德要求给他们开晚饭。

  “晚饭?我们没有时间为旅客做晚饭。我们只供给住宿,给人和牲口供给舒心的住宿。此外,你们可以得到点啤酒。”

  “生在荷兰,偏要去别的国家,真是个疯子!”杰勒德用荷兰话气愤地哼道,女店主惊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鬼话?”她问道,一边画着十字,露出了迷信的惊恐神色,“你们可以在村里买你们高兴买的东西,然后拿到我们灶上煮。但是,好旅客,求您别在这儿念符咒。现在别念。您一念可真叫我起鸡皮疙瘩。”

  他们跑遍了全村找吃的,最后总算搞到了烤鸡蛋和褐面包当晚餐。

  天色还一点不晚,他们的侍者便来找他们。这是一个提着灯笼、面颊呈玫瑰色的老人。

  他们跟他走去。他领着他们走过一个肮脏的农家场院。他们费劲地找干净的地方落脚,小心地挪动着脚步,最后被带到一个奶牛房。奶牛的每一侧都铺着一点干净草,外加一捆捆好的草当枕头。老人以慈父般的骄傲望着他的这一安排。杰勒德可办不到。“怎么,你们让基督徒睡在牲口中间吗?”

  “得了,这对于可怜的牲口已经够苛刻的了,连个转身的余地也没有。”

  “什么?这么说,对我们就不算苛刻了?”

  “苛刻在哪?艰苦在哪?我一辈子都在它们中间睡觉。瞧我!我已经八十了,有生以来从没头疼过——都是因为在奶牛中间睡觉。你们这些傻瓜呀!奶牛的呼吸比酒或者基督徒的呼吸甘美十倍。不信你试试!”说着他把卧室的门砰地一关……

  “丹尼斯,你在哪儿……”杰勒德呜咽着问道。

  “这儿,在奶牛的这边。”

  “你在干什么?”

  “我不晓得。但就我所能猜想的,我想我是快睡着了。你在干什么?”

  “我在做祷告。”

  “在你的祈祷中别忘了为我祈祷。”

  “那可能吗?丹尼斯,我很快就要做完了。别睡觉,我想聊天。”

  “那就请快吧,因为我感到……嗯……像……躺在一片暖云上——在天上飘。”

  “丹尼斯!”

  “嗯!唉!喂!是起床的时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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