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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一八二四年的斗鸡季中,明珂伯伯在和李主人参赛一场大型的斗鸡主赛时,听到一个他认识多年的老训练师说,下星期六下午在当地某个农场的大谷仓后面将举行一场次级赛。“主人,我想他已万事齐备了。”明同后来告诉主人。于是在星期六下午时,主人就如他事先已答应的一般前来数出二十元的零钱小钞和硬币交给明珂。“现在,你们知道我一贯的作风,”他对他们两人说,“假如你们不敢赌那只鸡,就不要让它去斗!假如你们不下任何赌注,你们也永远赢不到任何钱!无论你们输多少,我都愿意负担,但我出钱,你们出力,所以赢得的钱我们平分,知道了吗?假如让我知道你们在我的钱上动歪脑筋胡搞的话,我就剥了你们的那层黑皮!”但他们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主人只是开玩笑地给他们下马威,于是他们齐声说:“是的,主人!”

  绕过那个大型灰色谷仓的角落时,乔治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兴奋的样子。他看到附近大约有二十个黑人次级赛斗鸡师在一处宽敞的浅型斗鸡场周围走动和谈笑。他认出大约有一半的人是他和主人参加大型赛时见过的,他向他们招手并微笑地打招呼,也和那些衣着鲜艳且神情傲慢自大看来像是自由黑人的人点头。另外,在斗鸡场的另一边也挤着一群人数众多的穷白人,他很诧异他竟然也认识其中几个。然后他很骄傲地听到其中一人说:“那两个人是李主人家的黑奴。”很快地,白人和黑人斗鸡师开始解开他们那些塞满干草的橘黄色袋子,抓出那些又叫又啄的斗鸡,让它们活动一下筋骨。而明珂伯伯则环走斗鸡场,并对那个气色红润的胖裁判说了一些话,他边点头边对乔治投了一个眼光。

  当明珂回来时,那个男孩正很勤奋地替斗鸡按摩,而明珂也开始帮忙按摩他们带来的其他斗鸡。对于从未如此接近过穷白人的乔治觉得有些不安,他们通常意味着专找黑人的麻烦。但他提醒自己明珂伯伯在来此的路上对他说过的话:次级赛斗鸡是他知道唯一穷白人和黑人共同参与的事。规则是只有同样肤色的两个白人或两个黑人才能彼此斗鸡,但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在任一场比赛里下赌注。

  在每只鸡都仔细地按摩、活动筋骨并舒适地躺在袋中后,乔治开始欣赏四周的叫嚷骚动声。当裁判开始挥手时,他看到还有更多的斗鸡师背着鼓鼓的袋子冲向谷仓。

  “好了,好了,各位!我们现在开赛吧!吉姆·卡特!班·斯宾塞!大家让路,让他们过来!”

  两个面容憔悴、衣衫褴楼的白人走向前去,称了鸡的重量后就在二角半和五角的稀疏下赌叫声中为鸡套上钢距。就乔治而言,这两只鸡看起来都比不上他和明珂伯伯带来的那两只淘汰鸡。

  就在喊出“开始”之际,这两只鸡冲了出去,飞到半空后掉了下来,然后慌张地佯攻——乔治觉得是千篇一律的打斗,没有半点他和明珂伯伯随主人在大型斗鸡赛里所感受到的戏剧效果。最后,当其中一只用力咬住另一只伤势严重的脖子时,又多花了好几分钟才结束这场杀戮,而乔治知道那是一只顶尖的斗鸡只需几秒钟就可解决的事。他看到那个败主一面愤怒地诅咒他的运气差,一面拖着死鸡的脚大步地离去。接下来第二赛、第三赛,没有一只鸡能表现出他以往经常看到的战火,于是当第四赛继续时,他的紧张已减轻许多,他现在只期待自己的鸡上战场。但等到时刻真正来临时,他的心却立刻开始加速地砰跳。

  “好了,好了!现在诺曼先生的黑奴带着一只灰斑斗鸡,和李先生的黑奴带着一只红色斗鸡出场!大家让路!”在彼此抵达之前,乔治早已认出那个健壮结实的黑人对手。事实上,过去几年来他俩曾在大型斗鸡赛里简短地谈过几次话。现在,感觉明珂伯伯的双眼正紧盯着自己的乔治在结束称重后就跪下来解开大衣的胸前口袋,掏出那具包着的鸡距。在把鸡距套上鸡脚时,他记起明珂的训诫:“不要套得太松,否则会滑下来;也不可太紧,以免它们双腿麻痹。”正当希望自己套得恰到好处时,乔治听到四周的喧叫声:“红的五角!”……“跟了!”……“灰的一块钱!”……“跟进!”“红的四块钱!”那是明珂伯伯。他喊出目前最高的赌注,之后立刻引发的一阵哗然把他声音淹没。乔治可以感觉出支持他的群众情绪的激昂。“预备!”

  乔治跪了下来,把斗鸡坚稳地按在地面上,感觉到鸡身因按捺不住要冲出去突袭而不停地颤抖。

  “开始!”

  他竟忘了要看裁判的嘴唇!在他往上松手之前,对方的鸡已经展开攻势了。乔治向后踉跄了几步,惊恐地看着他的鸡侧身被击中,而且狠狠地被撞得失去平衡,然后右边被快速而来的强力铁爪一钩,旋即像个陀螺般旋转。但在迅速恢复之后,它转身去攻击,而它的羽毛已开始渗出一片暗红色的血演。当两只鸡飞冲向上时,乔治的鸡飞得比较高,但落下时钢距却没命中目标。于是它们又再度诱敌上冲,这次大约跳得一样高。钢距在半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交斗几下,快得令人眼迷神乱。当这两只鸡在整个斗鸡场的每个角落啄斗、佯攻、冲刺和狂跳时,乔治的一颗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知道他的斗鸡会在不断的失血状态下渐渐变得虚弱无力,而且它又一直在还击那只灰斑斗鸡的冲刺。突然,一个鸡距一闪,一切都结束了!乔治的斗鸡躺着颤抖,翅膀做了临终前痛苦的振动。当他从斗鸡场里抬起那只垂死的斗鸡时,他几乎没听到下赌人的怒叫和诅咒。泪水立刻夺眶而出的乔治冲开正注视着他的惊讶人群,但被迎面而来的明珂伯伯粗暴地抓住手肘,并把他推到没人能听见的地方。

  “你的行为就像一个笨蛋!”他喘着气大骂,“去抓另一只鸡来准备下一场比斗!”

  “我一点也不行,明珂伯伯。我害得主人的鸡被斗死了!”

  明珂一副似乎不敢相信的表情:“任何一场比赛都有人要输!你难道没看过主人输过吗?现在,快回到原处!”但是他的威胁和怂恿都不够有力得让这男孩想移动脚步,于是他放弃了,“好了,我不想回去告诉主人说我吓得不敢把他的钱赢回来!”

  怒气冲天的明珂伯伯气鼓鼓地转身走向斗鸡场边的人群里,羞愧得无地自容的乔治很讶异也很感谢没有一个斗鸡师注意到他:他们大都把注意力贯注在下一场比赛里。又赛了两场,裁判再度叫出:“汤姆·李的黑奴!”在陷入一阵更无法自拔的羞辱中时,他听到明珂下注十块钱让主人的第二只淘汰鸡去参加决斗。它在不到十分钟的光景就漂亮地干掉对手。

  当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蹒跚地步口农场时,明珂伯伯一路上对乔治的安慰似乎没什么效果。“我们还赢了两块钱,你为何还那样死气沉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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