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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第六章

  像这么大的图书馆,根本不能实行读者自由
  或公开出入。正如以前有人所说的,那样做的危
  险不只是丢书的问题,而且还会失去读者。
  ——阿合德尔·伊斯代尔

  (大英博物馆前任馆长)

  亚当打开电话厅门,一阵陌生的。应该受到上天惩罚的嘈杂声传入他的耳中。他走了几步,眼前所见让他大吃一惊:主大厅中拥挤着许多人,他们或闲谈或在做手势,那激动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博物馆参观。大门两侧的人群被警察挡在警戒线后面,从而在人口的旋转门到阅览室之间留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难道又是甲壳虫乐队到来了?亚当心里想着,从人群中向阅览室门口挤去。在门口地出示了自己的通行证。

  “对不起,先生,”管理人员说道,“任何人禁止入内。”

  “出了什么事?”亚当问道。

  人群中发出一阵讥笑声。亚当向周围一看,发现从门厅的旋转门中涌进一队脚穿长筒靴、戴着头盔的消防队员。他们小心谨慎地从人群让出的通道中穿过,走过阅览室。他们身后拖着若干根水管。

  “他们说里面着了火。”看门人得意地说。

  “不是在图书馆中吧?”亚当惊叫道。

  “就像发生了一场战争。”看门人搓着双手说道,“当然,你知道,大多数书籍无法挽救了。”

  这样的命运(后来,亚当不好意思地想到)不会落到他从博物馆借来的一些珍贵书籍上,而会落到他记的笔记与收集的材料上。刚才他还对那些有些磨损的纸张厌恶不已,但现在,由于它们面临着即将被焚毁的危险,他意识到那些很容易被损坏的纸片、卡片和一本本的笔记与自己的关系是多么密切,尽管这种意识并非很清晰。那些材料现在可能正在具有毁灭性的火苗的烧烤下变得卷曲、焦黄。上面记录了他过去两年中阅读与思考的所有成果。东西不多,但都属于他。

  “在总后向,无主!”当一个涓所队员但看迟缓的步伐从旁边经过时,看门人说道。他拖着一根水管的喷头,但水管卡在了门下面。于是亚当疾步向前,把水管从下面拖了出来。他抓着水管,随着那位消防队员向里面走去。

  “海厂看门人叫道。

  亚当把头一低,继续向里面走。走进阅览室,根本看不到着火的痕迹,他感到既惊奇又欣慰。直到此时,他才将消防队员的出现与他刚才在电话上参与的三方谈话联系起来。他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这样急着走进阅览室。他向门口退去,但是另一位脸色更加严峻的图书管理员告诉他:“阁下,禁止任何人外出。现在还不会发生直接危险。”

  亚当相信他说的话。但是别的读者并不这样认为。他们把自己的笔记本抱在胸部,仿佛那是一些从触礁的货船上抢来的珠宝。他们在门口走来走去,请求看门人把他们放出去。一位女士迈着蹒跚的脚步来到看门人面前,把一大掼打字稿硬塞到他怀中,尽管他有些不情愿。“我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她哭泣着说道,“但千万要把我的博士论文保护好。”

  门的另一侧,同样是乱糟糟的。一些读者站在书桌上,用满怀希望的双眼向四周张望,希望能找到一条生路。亚当在拥挤的人群中向前走,差一点被一个跪在地上念经的修女绊倒。旁边,一位正在忙着收拾自己记录的有关圣托马斯·阿昆纳斯的笔记的黑人牧师被人叫去听某人的忏悔。几位颇有勇气与不为外物所动的读者还在继续不慌不忙地读他们的书。他们是一些真正献身于事业的学者。其中一位由于内心紧张,点了一根烟,显然是在思考通常的防火措施现在都无济于事了。他被一位过于激动的消防队员用水龙头中的化学泡沫喷了一身。在此之前,这里的气氛非常安静,充满了神圣,只是偶尔传来压低了声音的谈话声与书本落到地板上发出的哐当声,但是现在却被喊声与叫声打乱了。圆形的房顶似乎在紧皱着眉头观看着下面乱糟糟的情景。已经开始出现趁火打劫的丑恶迹象。亚当看到一位著名历史学家正鬼鬼祟祟地从开架书库的书架上向雨衣口袋中装书。

  加莫尔坐在书桌上,满脸兴奋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喂,埃普比。我说,这很有趣,不是吗?”

  “难道你不感到吃惊吗?”

  “不,这只是某种恶作剧。”

  “你认为是恶作剧?”

  “当然是了。人们抓住他时他一定不乐意这样玩了。”

  亚当绞尽脑汁去想自己有没有把名字告诉那位低能的接线员。他非常害怕自己那样做了,但是她当然没有记清楚,是吧?他负疚地回头看了看,正好看到一位站在目录架旁的图书管理员瞪着双眼在看他。那人正在监督其他工作人员向手推车上装运某些大型书籍,然后将它们运到安全的地方。从那人脸上的神情看,他似乎认出了亚当,于是手中摇着一张纸条,分开人群向亚当走来。

  “回头见。”亚当对加莫尔说道。

  他用双臂在恐慌不安的人群中挤出一条小路,奋力向前走着,不时被拖在地板上的水管或者那些四肢着地、趴在桌子下面寻找火源的消防队员的身体跘个趔趄。他一边走,一边向后看。图书管理员正在和加莫尔谈话,而加莫尔正用手指着他的方向。他走进阅览室与北馆之间那段很短的走廊后,痛苦地想那是加莫尔在拿他开心。

  他不知道出北馆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如果他进去,将被人抓获。他往墙上一靠,把两只手的手心贴在墙上。一种柔软的、几乎是带有体温的感觉让他吃了一惊。那根本不是墙,而是一扇门——一扇绿色台面呢门。他找到门把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溜了过去,并随手把门关上。

  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地狱一般黑暗、充满了发霉的味道。一个摆满了书籍、由铁制楼梯连接着的铁制书架组成的迷宫把他给弄糊涂了。他已身陷书堆之中——这一点他很清楚——但是他很难将这个拥挤。昏暗的地方与幽雅宽敞的阅览室联系在一起。他仿佛从一个安静的住宅区大街的人行道上突然跌落到城市的下水道中。他跨越了一个边境地带——这勿庸置疑,而且已经感到自己正在进入一个由流浪汉与坏人一一一一xx-*有那些正在被追捕的,天真无邪者与受人尊敬者不屑与之为伍的人们——组成的隐形社会。他没走几步就来到了这里,但要回去路可就长了。他再也不能以一颗平常心与阅览室中的学者们坐在一起了。他们在工作时深信,智慧就掌握在他们手心之中——他们只要草草填写一张表格,知识就会立即来到他们案头。但是他们对这个黑暗的、带有浓浓的纸张发霉气味的地下世界,这个知识的宝库能了解多少呢?他心想,回答我的问题,幸福的学者,我将告诉你无知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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