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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没有。”

  我慢慢地离开他身旁,走向别处。我无法与他沟通,这是一次没有效果的谈话。

  可是,我会从聚会得到很大的乐趣,一定会的。它将是许多事情的开始,我心里说。

  情况看来的确如此。天气持续晴好,整个白天我们都在阳光下忙活,多拉和她妹妹,佩克太太,内德。我们把从村公所借来的桌子和椅于搬过来放好,把刚刚浆洗过的桌市铺上,把鲜花插在每一个水桶和水槽里,大束大束的菊花、草茎、山毛榉叶以及最后的玫瑰。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开怀大笑,说一些傻乎乎的笑话,每个人都希望这次聚会成功,我在他们中间,一会儿提这个要求,一会儿提那个建议,跟他们一起忙活,而他们则询问我还需要一些什么东西,某件事情应该怎么做。我从中看到了整个这件事情的意义,这种情形是我在曼陀丽所从来没有过的。

  上午有一段时间迈克西姆不在林苑。午餐将是一次冷餐,吃色拉,时间快要到时他回来在花园里找到了我。“你显得很快活。”

  我把头发捋一捋。不让它挡住我的视线。“真让人高兴,”我说,“我得到这么大的乐趣。你不介意吧?”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怎么啦?”我说。“出什么问题了?”

  有问题在那儿,在他眼睛里,但是我无法知道是什么。

  “不会有事的,”我说。“每个人都会很友好。”

  “当然。”

  “迈克西姆。”

  他把一只手的手背轻轻触及我的面孔。什么问题?究竟是什么?我抓住他的手把它停在那儿。我不要阴影降落到我们两人之间。

  “我是不是要在那边露台上再放一个搁板桌,德温特夫人?多拉说厨房里就要放不下了。”

  我们再次沉浸在为聚会作准备的各项事务里;这一天有着它自己的动力。

  不管怎么说,这样做是值得的;这是最美妙的一天,我想,在聚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四处去走走真是太好了。阳光仍然很暖和,但是这会儿它让人感受到一种温柔,不再像正午时那么强烈。当我在树底下、在玫瑰形成的拱形下面穿过花园的时候,踩在内德曾稍稍利过的地方,脚下的草有弹性反应,并散发出一丝引人怀旧的芳香。

  所有一切都期待着,仿佛一场戏就要开演了。每一件东西都还没有被碰过。窗帘皱拢着悬挂在那儿,椅子靠在窗帘旁边;槌球的木槌以及网球都摆了出来,等待着活动开始。我穿过菜园门走出去,来到散步的小道上那些榛树底下;小道上有阳光斑驳的树荫,当我抬起一只手挡开一根树枝的时候,落有枯叶的地上阳光似水前后晃动。在我的前方,我看见绿色的乡村和那个教堂尖项被框在最后一道玫瑰的拱形里。我停下脚步,呼出一口气,这时候我觉得自己把内心最后的紧张和担忧排除了出去。我意识到我很激动,像个孩子似的。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不会发生可怕的错误,他们都会来的,我们将欢迎他们,这座房子和这个花园也将欢迎他们。我们将使他们大家都得到莫大的快乐。

  片刻之后,我必须回去;片刻之后,将有第一批汽车、最早听见的说话声,以及第一批客人。聚会将要开始。然而,现时现刻,我等待着,在榛树下,在宁静中等待着,没有人来找我,没有人关心我在哪里。我忽然想到,假如我现在离开这儿的话,不会有人注意,没有了我,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但是,这次聚会便不真实,一如曼陀丽的那次舞会却是那么真实。在那儿,我这个人对于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次要的,在那儿,我没有地位,我无足轻重。在这儿,我是中心。

  这个聚会是我的。

  我听见远处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听见杯盘的丁当声,但即使在这时候我仍然等待着,我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站着,把这一静止的时刻紧紧抓住,希望整个世界就在这儿停止运转,就在此时此刻完全停顿。然而,这时候我向四周瞥了一眼,看见孩子们在榛树下静静地朝我走来;他们的脸上容光焕发,他们满怀期望地伸出手来招呼我。“跟我们来,”他们说。“现在来吧。”

  于是我转过身子,背对着远方的乡村和银色的教堂尖顶,在榛树下朝前走,穿过那道门进入花园;花园里,客人们已经开始陆续到达。

  自从那次聚会以来的这许多年,每当我回想起来,我的眼前便出现充满欢乐的一天;它在每一个方面都是完美的,从开始到结束。那么许多人,阳光下那么许多欢声笑语,那么许多面孔相对而笑,也愉快地对着我们笑。跟巴特莱夫妇一起来的年轻人打得网球到处乱滚,当那些球穿过那张旧网上的豁口滚向远处时他们便赶紧追上前去。我记得,网球在球拍上发出“托——托”的响声,相球被击时那“噔——噔”的声音更响,喝彩声在观众中荡漾。太阳照耀着,移动着,一道紫色的影子爬过山坡,不过我们都在阳光下,并且要继续在阳光下待好几个钟头呢。

  十分突然地,轻松自在地,迈克西姆和我走到了一起,这时候我心里说,没有任何问题,一切正常,所有的担忧都是我自己想象的产物。我们分别地在客人中间走动,对他们表示欢迎,与他们交谈、一齐欢笑,被介绍给陌生的朋友,但是也时不时地走到一起,还手拉手或手挽着手一道穿过草地;在那短暂的一刻,我们之间没有阴影,役有任何别的,只有爱情,只有轻松自在。

  时至今日,只要我想看,我依然能看见那么一个时刻——清晰得如同我面前一个画框里的画——迈克西姆和我站在一起的那么一个时刻,我还看见人们都在我俩周围,适时地摆出各种姿势被定格在那儿。多拉手里拿着一个放着许多白瓷茶杯的盘子正从厨房出来;内德跟在她后面,拿着很沉的一壶冒着热气的开水;一个女人放下一只茶杯;一个男子抬起一只手去摘除攀缘向上的玫瑰那死亡了的叶球;邦蒂·巴特莱站在网球场的后部,手里握着一个球拍,做出要击球的样子,她正笑得脑袋后仰;迈克西姆面露微笑地手持打火机给某个客人点烟,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颈部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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