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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雪中的避风港(1)


  就这样,我们就来到了小木屋。小木屋被炉火照得通亮,就像搁浅在高山上的一艘船。在汽车上发了几小时的愁之后,您可想而知我们是多么高兴。我们都快冻僵了。木屋很宽,墙很厚,巨大的屋顶几乎要碰到地面,我感到十分敬畏。雷蒙——这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的名字——擅自拿走了我们的行李。这个矮矮胖胖、老是咕咕哝哝的人,我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挺可怕的。他打开大门,请我们跟着他。一进门,热气就扑面而来,我们好像钻进了动物温暖而柔软的身躯。穿过隔冷间,我们走进第二道门,对面是一个长长的前厅,墙上挂着鹿角和野猪皮。我们闻到了一股令人垂涎的饭菜香,还以为自己是在饭店里呢!

  有堵墙上嵌着一个半开半掩的壁橱,里面露出衬着皮毛的厚鞋、雪鞋和滑雪棒。我们还来不及走几步,雷蒙就抓起一把好像是皮毛做的扫把,拍打着我们的小腿和滑雪运动衫,让雪掉下来。雪落在一个大门毡上,马上会融化掉的。

  接着,他把我们推进一个火烧得旺旺的客厅,要我们在那里等“老板”。我们可不希望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是屋子的主人。客厅里堆满了精装和平装的书。我放心了:爱读书的人不会太坏的。到处都是浓郁的木头味,很好闻,让人心平气和。壁炉上方挂着一幅所谓的万物虚空画①:三个死人头叠在一张脸上,这张脸既像是小孩的,又像是姑娘的,也像是家庭主妇的。有几个天使在这些头上飞。我还以为会看见农家装饰呢!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地方,这种奢侈近乎疯狂。这个住处在和山上的居住条件作精彩的较量:在最差的环境中创造出最舒适的居所。埃莱娜为自己的裤腿脏感到遗憾。我心里一动:在家里,只要她关心自己的衣着,就表明她恢复常态了。她一副疲惫的样子,朝我微笑着。看到她用手抚摸桌子、椅子和书架,我知道她一定很满意我们舒适的临时住处。

  ①万物虚空画:欧洲的一种表现万物皆空、画着头盖骨的静物画。

  终于,房东进来了,他亲切地向我们问好,声音十分洪亮:

  “欢迎被冻坏的人!”

  他说他叫杰洛姆·斯泰纳。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依然响如洪钟。我原以为会遇到一个孤僻的人,没想到他有礼貌极了。他是60年代①的一个悲怆感人的残余分子,被流放到汝拉山脉的这座高山上。他的衣着还带有当年的痕迹:圆领衫衣外套着一件印度式背心,穿着皮裤和高帮皮鞋,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大戒指。他属于那种停留在某一时尚上的人,因为这种时尚与他们最成功的时期密切相关。他身材高大,腰宽体胖,我估摸他在55岁以下。他的脸很光滑,除了眼皮下的两个眼袋外,几乎没有一条皱纹。他的眼膜薄薄的,像是用纸做的。一头漂亮的头发立即就引起了我的羡慕:油光发亮,银光闪闪。他不时用手去摸,好像在赞叹自己头顶有那么漂亮的头发。头发披在他的肩上,就像是凝固的瀑布。他轻松地向我们微笑着,略有点勉强。我说:

  ①1968年,法国曾爆发极“左”的学生运动。

  “很冒昧,打扰了。”

  “别抬举我了。我想,我们能相遇,这是缘分。这里是小西伯利亚,法国最冷的地方,温度可降至零下40度,方圆几公里荒无人烟。我们有时候被大雪困在这里,好几天不能外出,甚至连邮递员也不敢夹。据悉,在未来48小时内,风暴还要增强。电话坏了,电缆已被风刮断。我们现在还有电,这真是奇迹!电随时可能中断。可你们怎么会迷路述到这里来的?”

  埃莱娜简单地向他介绍了我们的不幸遭遇,感谢他接待我们,并赞了几句他的房子。

  斯泰纳先生脸上的轮廓很柔和,是个英俊的老人。他走过之处,身后留下一股暗香。看到他紧贴皮肤的不自然的古铜色,我敢打赌他曾化过妆。他双手细腻,声音洪亮,头发漂亮,像个高级教士,又像个海盗。

  我们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个来小时后,他邀请我们与他共进晚餐。当然,雷蒙已为我们准备了一间房子。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们都不忍心反抗。在隔壁一间更大的房间里,餐桌已经备好了,桌上放着瓷器餐具和水晶酒杯。餐具桌上放着一盘各式奶酪和一篮水果。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能受到如此款待。谢谢上帝,让我们遇到了如此有教养的人。我看到的尽是吉兆。雷蒙做事一丝不苟,他既是厨师,又是管家,在我们周围奔忙着。他首先给我们端上来的是豌豆汤,然后是又嫩又白的小母鸡肉,上面有一层汝拉山式的焦皮,一放到嘴里就化了。这是一场盛宴,我很自豪最近在美食方面学到了不少知识,俨然像个行家一样细细品尝。我们喝的是当地产的一种红酒,散发出榛子的味道。餐后的巧克力蛋奶酥更是香气扑鼻,我要了三次。菜这么多,这么好吃,埃莱娜不禁发出了惊叹,对厨师大加赞赏。

  “其实,你们对雷蒙一点也不过誉。你们的运气也很好:他预感到有暴风雪,今天上午进城采购了奶酪、蔬菜和肉。在这海拔1200米的地方,冬天很少有东西卖。这顿丰盛的晚餐应归功于他的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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