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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尽奢华(2)


  后来,埃莱娜还给我购置衣服。我回想起那天,她在客厅里让我脱光衣服,把我的破衣烂衫全部扔进壁炉的旺火当中,包括我的最后一双袜子,包括我的上衣。她把我的皮鞋、便鞋、袋子和箱子丢到了垃圾筒里。这个老头的一切都不能留下。接着,她把我带到商店里,在女店员讥讽的目光下,我渐渐地成了一个真正的衣橱。在她陪同下购物,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她也乘机为自己买些女服、裙子和羊毛衫,让我走进试衣间看她试衣。她半裸着,在商店里一直回响着的背景音乐中翩翩起舞,并且挺下流地搂着我。她到哪里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纠缠商店老板,拿了东西又不放回原处。似乎谁都欠她的,永远都必须有一支佣人大军来为她服务。在那些商店里,我以前只买过一双球鞋和两三条衬裤。衬裤穿了很长时间,都洗破了。现在,光衬裤我就有十来件。我终于明白了富人的烦恼:多得眼花缭乱,不知如何选择。“最重要的是,”埃莱娜不断对我重复说,“既要穿得漂亮,又要放松。”她不吝指教,检查我的衣着,有错必纠。起初,我犯的错误可太多了。她自己的衣橱满得像个匪窝,裙子和大衣数不胜数。她整个上午都泡在衣堆里,无法作出选择。有时,重新看见以前买的那些昂贵的亚麻、丝绸和马海毛衣物,她会心醉神迷。那些如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的衣物,件件都有灵魂,有香味,都是名牌。但她忘了曾经买过它们。

  她终于把我拉出了吃快餐和三明治的肮脏的世界。没钱的穷学生才吃那些破玩艺儿呢!她教我吃喝的艺术。她不但菜做得好,能把肉皮变成海参,能用剩菜做成盛宴,而且还在饭店里让我见识最精美的菜,教我如何选花,向我传授掌握度量的本题:超过了一定的量,香花会变毒草,佳肴会让人恶心。她让我品尝当地最好的红酒,教我区分“佩特鲁”、“梅多克”、“勒拉图”、“勒马戈”、“波马尔”和“勒伏内”,向我展现好年头和坏年头的各式法国红酒。简直是一个红酒博览会。

  我太想提高自己的品位了,觉得埃莱娜告诉我的一切都棒极了。她教我如何识别美味浓汤和清炖肉汤,怎么知道土豆的黏度,为什么白菜汤里要撒青葱。埃莱娜相信,这些礼仪和知识都学会了,一个人便能凭自己的意志,在几个月内学会有的社会等级要学几代的东西。我是个补习班的学生,既上实用课,又上礼仪课。她连续一周把我拖进大饭店,忍受礼仪的痛苦和饭店老板、膳食总管低声下气的服务,然后把我推进快餐店,加入各式吃客的行列。我们在加利福尼亚的音乐中,吃汉堡包、薯条和像高帽一样的雪糕。我们狼吞虎咽,就像两个忘乎所以的年轻人。情场宽大无边,只有开始,没有结束。我以前总是在那里游荡,现在才真正忘掉了我们之间的差异,几乎在这个正在我身边享受的年轻女人身上看到了一种平等。

  埃莱娜出色地体现着法兰西精神,具有一种人们所说的视轻若重、视重若轻的本领。她是个娱乐专家,把严酷的人生当儿戏,出门逛街却准备了又准备,就像别人选择职业一样。必须寻欢作乐,否则以失礼处理。她的处世哲学可以用这句哲理名言概括:万物取其精华,及时行乐。她具有这种独特的本领:能让日常生活充满欢欣,享受微不足道的小小乐趣。她天生是幸福的命,就像我命中注定要丢魂落魄一样。她擅长忙里偷闲,豪华享受,答应让我在旅途中住城堡,接触接触有闲阶级和有钱人的生活。在那些宫殿里,我觉得自己不像个客人,倒像是用人和看门人。我有种投敌叛变的感觉。在她身边,我像个进了王宫的平民,像个接受礼节教育的农民。在每家旅店,我的女伴都精心选择爱的小窝,重新布置房间,移动家具,在椅子上放一个更具喜庆色彩的坐垫。这个小仙女能在眨眼之间把一个普通的房间装饰得美轮美矣,舒服谐调。当我看见账单上的数额时,我惊讶得合不拢嘴。我怎么也不相信一晚上要花掉这么多钱,每睡一小时都要付出相当代价。埃莱娜不知“需要”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她只有“欲望”。她很难想像我所出生的那个世界,一个只有干活才能活命、一个子儿一个子儿赚钱的世界。我的大部分同胞都属于这个世界。她有时问起我的家庭和童年,问题之幼稚让我简直无法回答。

  我感到她有一种传教土般的感情。她以为这样对待我就是拯救一个下等人。她想让我摆脱困境,她爱我是想改造我,就像那些热衷于同性恋的女人很想让同性恋者回心转意一样。她25岁,我37岁,那又怎么样?我觉得自己就像她手中的小孩:我的成长和进步使她心花怒放,她鼓励我再接再厉。

  过了好几个星期以后,我才发现,根据正常的标准,她是很漂亮的,许多男人看她,许多女人羡慕她。她长得很标致,白皙的脖子,精美的耳朵,我真想像咬小饼干那样嚼它几口。当她高兴的时候,她常常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就像猫吃饱的时候那样。我很喜欢她的这种动作。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诗意,似乎是从身体组织中散发出来的。很迷人。这种浪漫的东西是一个人在她身边播下的,让她无以伦比。我估量着她巨大的才能和丰富的知识,觉得有点吃惊。她的青春使这种天赋具有一种耀眼的光芒。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终于开始慢慢地欣赏她了。看到我们的人都会以为我们是一对喁喁私语的小情人,亲密尤间。

  当然,我没有糊涂:我是她的玩偶,是从阴沟里死里逃生的人,是她明净的客厅里的鬈毛狗,被她抱在翘得高高的脚上爱抚。我是她的杰作,由于我,她不再因自己富裕而感到内疚,就像每天早上准备几把十法郎一个的硬币施舍给乞丐一样。

  在我们相处的9个月中,埃莱娜没有向我介绍任何朋友:她正努力让我摆脱我所出生的世界。我处于试用期间,刚刚入籍。而且,如果她让我融入她的朋友当中,我会感到害怕的。她的那些朋友,个个家境富裕,出身高贵,表面上和蔼可亲,实际上贪婪冷酷。他们的诽谤会使我痛不欲生。所以,这种关系从头到尾神秘兮兮,埃莱娜并未因我而感到耻辱。由于她,我将成为另外一个人。她在等待这一自豪的时刻呢!

  把我拉出我的阶层后,她想让我走向更崇高的社会。在那里,我的感觉将会更好,我将脱胎换骨,不再像以前那么粗野。她曾是拯救我的工具,让我重新获得新生。将来,她一定会成为惩罚我的工具。几个月后,我得承认,我离不开这个年轻女人了。有时,我恨她对我如此慷慨。我是难以对她这样慷慨的,我的感激往往带有怨恨的成分。

  我跟您说过,只有肉体交媾能让我受点损失。我对这种事总是缺乏热情,所以埃莱娜首先燃起自己的欲火。面对着她,得作出牺牲,逃避是不可能的。她在电话中跟我约会,那种声音不容反对。她命令道:

  “图书馆的小老鼠,今晚,你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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