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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说完好像此事就此了断,他又专心去干眼下的事去了。实际上,尉迟光和他的部下现在干的事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干完。曹府上下一大家子人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整理打点的这些财物,最后不得不放弃,堆了一整院子,这还不够,连走廊上、屋子里也都放满了。

  行德看着这群人忙个不停。尉迟光从一个大包裹中抽出一块卷起来的大地毯,然后让他的部下把地毯打开。地毯铺开来,在院子里占了一大块地,这的确是一块上好的地毯。

  “把东西往上扔!”

  尉迟光大声怒吼。

  行德离开那里,又回到延惠一个人呆着的屋子来。这两个地方的反差太大了,一边是贪得无厌,另一边是万念俱灰。

  “太守大人。”

  行德先打了个招呼,然后进屋。

  “前方现在恐已交战,大人不宜在此久留。”

  “既然已经交战,何须离去,我就留在这里。”

  “大人万万不可有此等念头,赶快离城才是上策呀。”

  “为何定要我出城呢?”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望大人珍惜自己的性命。”

  “珍惜自己的性命?”

  延惠似乎听到了一种奇谈怪论,不由得反问道。

  “你还想活下去?想活下去的人总是不会死的。既然如此,我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算了。”

  说完延惠将身后橱柜的门打开,从中取出一大卷东西。

  “把这个交给你。”

  “不知何物?”

  行德接过来时感到有点份量,他问道。

  “河西节度使曹氏的家谱。”

  “放在我手上,不知日后如何处置?”

  “放在你那里就行了。只要你大难不死,一切由你处置,可以烧毁,也可以丢掉。”

  “那还不如就放在这里。”

  “不可。家兄托付与我,我则让与你,其它的我就一概不知了。”

  延惠像是扔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浑身瘫软无力,一下子又坐到了大椅子中去了,再也不想多看一眼那本家谱。行德感到有点为难,但是他看到延惠那付丧魂落魄的样子,心想就是把家谱退给他,他也不会要的。没有办法,行德只好拿着那本曹氏家谱走出王府。

  回到部队的大本营后,行德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朱王礼的传令兵来了,行德被人叫起,走出兵营的大门。太阳已经升起老高,阳光下到处一片寂静、空虚。传令兵传来的消息如同这种寂静和空虚一样,十分简单。“沙州王曹贤顺已阵亡。”就这一句话。他还说,朱王礼的部队尚未投入战斗,除此之外,再也问不出什么别的消息了。

  赵行德又倒下去再睡。

  睡得不好,朦胧中他做了一个梦。在太阳落山方向的一个沙丘断崖上,眼前是一望无垠的沙海,沙海中的沙丘像波浪一样的起伏不平。赵行德所站的地方是最高点,脚下是陡峭的悬崖,下面的树木显得很小。他想,要是走到近前去看,这些树可能有一丈多高。

  赵行德并非一人独自站在那里,他看到朱王礼就在前面,正朝自己这边张望。夕阳的余辉将他的脸映得通红,行德从没有看过老队长有这样的的脸色。朱王礼的两只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突然,朱王礼的眼光变得温和起来,他开口说道:

  “我想给你一件东西。现在一时怎么也找不到了。就是那串回鹘女人的首饰。厮杀中不知失落到哪里去了。这串首饰丢失了,我的生命也就到头了,再也没有希望去取李元昊的首级。非常遗憾,却也只好无可奈何了。”

  说到这里,几支利箭飞来,射穿了朱王礼的身体。行德连忙上前,想帮他将箭拔出。

  “不要拔。”

  朱王礼用严厉的口气说道。

  “我一直期望着有这么一天,你看。”

  说着他将佩刀拔出,两手握住刀把,将刀刃插入口中。

  “你要干什么?”

  行德大惊,失声叫道。但就在这一瞬间,朱王礼一跃而起,头朝下脚朝上,跳下崖去。

  行德被自己的惊叫声唤醒,只觉得心跳急剧,浑身冷汗淋漓。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

  行德急忙起来,推开门一看,一大群士兵手持枯芦苇扎成的火把,发疯似地大喊大叫,正从门口跑过。一群跑过去,又接着一群。

  行德向着大本营急速地跑去。他在营门口看到兔唇队长也像发疯似地大声狂叫,来回乱走。手持火把的士兵从各条小巷来到大本营门口,然后又从这里向四处散去。

  行德走到兔唇队长的身边问道:

  “这是干什么?”

  他咧着兔唇大嘴笑道:

  “烧城,烧城!”

  “是朱王礼大人的命令吗?”

  行德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他问道。

  “刚刚接到前方来报,老队长已经战死了。我们把城烧了,各自逃命吧。”

  兔唇队长根本不想听行德讲什么,他处在一种亢奋的精神状态中,挥动着两臂,不断地向周围的士兵喊道:

  “点火,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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