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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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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起了这段描述。本来我很想为这个女人受苦,我担心她过快地接受我,怕她过于匆忙地爱上我;我宁愿经过长期等待,历尽艰辛以后才得到这种爱情。我们这些男人就是这种脾气;如果能使我们头脑里的想象赋有一点诗意,灵魂里的幻想高于肉欲,那就会感到无比的幸福。 总之,如果有人对我说:“今天晚上您可以得到这个女人,但是明天您就会被人杀死。”我会接受的。如果有人对我说:“花上十个路易①,您就可以做她的情夫。”我会拒绝的,而且会痛哭一场,就像一个孩子在醒来时发现夜里梦见的宫殿城堡化为乌有一样。 -------- ①路易:法国从前使用的金币,每枚值二十法郎。 可是,我想认识她;这是要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的方法,而且还是唯一的方法。 于是我对朋友说,我一定要他先征得玛格丽特的同意以后,再把我介绍给她。我独自在走廊里踱来踱去,脑子里在想着,她就要看到我了,而我还不知道在她的注视之下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我尽量把我要对她说的话事先考虑好。 爱情是多么纯洁,多么天真无邪啊! 过不多久,我的朋友下来了。 “她等着我们,”他对我说。 “她只有一个人吗?”我问道。 “有一个女伴。” “没有男人吗?” “没有。” “我们去吧。” 我的朋友向剧场的大门走去。 “喂,不是从那儿走的呀,”我对他说。 “我们去买些蜜饯,是玛格丽特刚才向我要的。” 我们走进了开设在剧场过道上的一个糖果铺。 我真想把整个铺子都买下来。正在我观看可以买些什么东西装进袋子的时候,我的朋友开口了: “糖渍葡萄一斤。” “您知道她爱吃这个吗?” “她从来不吃别的蜜饯,这是出了名的。” “啊!”当我们走出店铺时他接着说,“您知道我要把您介绍给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您别以为是把您介绍给一位公爵夫人,她不过是一个妓女罢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妓女。亲爱的,您不必拘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啦。” “好吧,好吧,”我嘟嘟囔囔地说。我跟在朋友的后面走着,心里却在想,我的热情看来要冷下去了。 当我走进包厢的时候,玛格丽特放声大笑。 我倒是愿意看到她愁眉苦脸。 我的朋友把我介绍给她,玛格丽特对我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就说: “那么我的蜜饯呢?” “在这儿。” 在拿蜜饯的时候,她对我望了望,我垂下眼睛,脸涨得绯红。 她俯身在她邻座那个女人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随后两个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不用说是我成了她们的笑柄;我发窘的模样更加让她们笑个不停。那时我本来就有一个情妇,她是一个小家碧玉,温柔而多情。她那多情的性格和她伤感的情书经常使我发笑。由于我这时的感受,我终于懂得了我从前对她的态度一定使她非常痛苦,因此有五分钟之久我爱她就像一个从未爱过任何女人的人一样。 玛格丽特吃着糖渍葡萄不再理我了。 我的介绍人不愿意让我陷于这种尴尬可笑的境地。“玛格丽特,”他说,“如果迪瓦尔先生没有跟您讲话,您也不必感到奇怪。您把他弄得不知所措,他连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了。” “我看您是因为一个人来觉得无聊才请这位先生陪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开口说话了,“那么我就不会请欧内斯特来,要求您同意把我介绍给您了。” “这很可能是一种拖延这个倒霉时刻的办法。” 谁要是曾经跟玛格丽特那样的姑娘稍许有过一点往来,谁就会知道她们喜欢装疯卖傻,喜欢跟她们初次见面的人恶作剧。她们不得不忍受那些每天跟她们见面的人的侮辱,这无疑是对那些侮辱的一种报复。 因此要对付她们,也要用她们圈内人的某种习惯,而这种习惯我是没有的;再说,我对玛格丽特原有的看法,使我对她的玩笑看得过于认真了,对这个女人的任何方面,我都不能无动于衷。因此我站了起来,带着一种难于掩饰的沮丧声调对她说: “如果您认为我是这样一个人的话,夫人,那么我只能请您原谅我的冒失,我不得不向您告辞,并向您保证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卤莽了。” 说完,我行了一个礼就出来了。 我刚一关上包厢的门,就听到了第三次哄笑声。这时候我真希望有人来撞我一下。 我回到了我的座位上。 这时候开幕锤敲响了。 欧内斯特回到了我的身边。 “您是怎么搞的!”他一面坐下来一面对我说,“她们以为您疯了。” “我走了以后,玛格丽特说什么来着?” “她笑了,她对我说,她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像您那样滑稽的人;但是您决不要以为您失败了,对这些姑娘您不必那么认真。她们不懂得什么是风度,什么是礼貌;这就像替狗洒香水一样,它们总觉得味道难闻,要跑到水沟里去打滚洗掉。” “总之,这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尽量装得毫不介意似地说,“我再也不要见到这个女人了,如果说在我认识她以前我对她有好感;现在认识她以后,情况却大不相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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