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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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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飘忽无定的萨季尔 “萨季尔回来了。” 一天,费陀特村长用这个消息结束了他向母亲作的晚间报告。 “胡说!” “他在门厅里等着呢。” “把他叫来。” 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走进女仆室,他三十来岁,脸色那么苍白,好象人家每天给他放血,一连放了整整一个月似的。他穿着过膝的黑线呢大褂,样式很象神甫穿的长内衣;赤着脚穿双便鞋。 “你这一口跑了哪些地方?”母亲问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夜里呆在哪儿,白天到过哪儿,我全没问过。” “你这个流浪汉,假装正经。买钟的钱募到没有?” “募回来了,太太。三张白票子和十块零钱。” 萨季尔从怀里掏出钱包,把钱倒在桌子上。 “这么点儿。还没有以前募得多。” “眼下查得紧,太太。募化得先办理批准手续,可是我没有护照,要是去申请,批不准不说,恐怕还得坐班房。还有,说实话,在路上给人偷了。大约丢了一百多卢布。” “那你就吃亏大啦!” “要是下一回……”萨季尔正要往下讲,母亲立刻愤怒地打断他的话头。 “刚回来,又想溜吗?休想!我拿绳子捆住你……不准走!” “放心吧,太太。我这是随便说说。如今我自己也不想出门了……我得想想,怎样好好安顿一下自己……” “好,你想想吧,可是我替你想……你想得出什么名堂……哼,‘我得想想’:你应该先打听打听,主人对你的事是怎样想的,然后才是你自己去想。上老爷那里去,把钱拿去。让他交给教堂主持。” 萨季尔已经出过三次门。每次出去两、三年,为教堂募化修建经费,然后回到红果庄。他给自己缝了一件适合募化人身份的大褂,订了一本化缘的功德簿,功德簿的包布还是“好姑姑好姐姐”替他做的。因为我们教堂的钟又小又破,所以他募化来的钱便加在购置新钟的捐款中去。 萨季尔从年轻时候起便与众家奴大不相同。他小时偷闲学会了阅读教会读物,非常喜欢看圣书。此外,他觉得他干什么事都不适合。十岁光景,人们把他送到莫斯科,叫他学装订书籍的手艺。装订所的老板跟他打了六年的交道,一无结果,待会同期满时,老板简直高兴得要死:总算脱手了。他不愿坐在装订台前,老是跑教堂。他早上出去,夜里才回来。他断然拒绝出去挣钱来缴代役租,当他回到红果庄时,便成了庄园里的多余人物。看来,他无所不想,就是不把交给他的活儿放在心上。深深的沉思浸透了他整个的身心,心儿渴望着、忧虑着,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渴望和忧虑的究竟是些什么。此外,他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隐疾,因此他有时会忽然倒在地上。无论母亲怎样严厉,但是当她看见萨季尔拾掇房间时,忽然扔下地板刷子,做起祷告来,她意识到这个人永远成不了称职的仆人。主人就这样抛弃了他,既不说不要他干活,也不强迫他做事。 他的生活方式也和伙伴们不大相同。他不吃肉食,甚至不吃新鲜蔬菜,因为男仆食堂只有腌菜和酸菜吃。他要一小壶去脂的发青的淡牛奶,一块面包,就够塞饱肚子了;如果不给牛奶,他就喝点面包渣泡的水。他衣衫整洁;步展缓慢,几乎听不见便鞋着地的声音;说话时尖细的男高音嗓子轻言细语,从来不说大话。他笃信上帝,每逢家里举行晚祷,他总是容光焕发,喜形于色。他两眼盯着圣像,出着长气,脸上流露出极为谦恭虔诚的神态,这在他的侪辈中是十分罕见的。 人们认为他是家奴中古里古怪的人。父亲和“好姑姑好姐姐”对他几乎也抱着同样的看法。母亲对他光知道叩头这一点,心里虽然非常恼火,却还是忍耐着。 “你究竟要叫我为你受多久的活罪?成天不干活,荡来荡去!”她常常说他。 “我想侍奉上帝。” “你应当好好侍奉主人,这就等于侍奉上帝。如果你不关心主人,你以为上帝肯接受你的侍奉吗?” 当时正流传着有关“逃亡教派”①的种种传说。这个教派的教徒从一个村镇流徙到另一个村镇,寻找着世外桃源,藏在农民的烘谷房和地窖里,躲避政府当局的迫害。地主们管这个教派叫“捣乱派”,因为这个教派有一条不承认主人权力的教义。大家怀疑萨季尔和“逃亡派”教徒有往来,母亲甚至一口咬定他就是个“捣乱派”。这是不公平的,因为他非但不躲躲藏藏,反而经常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出现在大庭广众之间,手持功德簿,为教堂劝募经费。有时,他被抓进班房,但地方当局没收了他募来的钱,把他放掉,事情也就此了结。 ①“逃亡教派”产生于十八世纪下半叶,其奠基人是一个叫叶符菲米的逃兵。参加这个教派的大多是逃亡农民、士兵和无家可归的乞丐。这个运动表面上是一种宗教活动。实质上是对地主权力和沙皇政府的一种特殊形式的抗议。 他从二十岁起开始逃亡。第一次逃亡引起了大家的惊诧。谁也没有打扰他,他爱怎样就怎样过日子,还要怎样呢!然而你瞧,他还是不知足,居然逃得无影无踪。后来他自己揭开了谜底:他在路上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说他这次出走是想为红果庄的救主堂尽一点力。 “走了更好!”母亲说,“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得糟蹋主人的粮食!” “也许他能为我们的教堂弄些钱回来呢,”父亲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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