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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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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听见另一个人说话:“柳原,柳原,在家吗?” 这声音让柳原吓得跳了起来——是里见修二的声音。 “柳原,我是里见……” 柳原再度听见敲门声。 “奇怪,几个小时前还有访客,之后也没看见他出门,应该在家啊。” 管理员说着,便离开房门前下楼了。 “柳原,柳原!我是里见,你在家吗?” 里见继续敲着门。柳原双手摀住耳朵,像个小偷般躲藏在房间的角落。过了几分钟,他轻轻地松开双手,才听见“喀喀”的脚步声,里见终于离开了。 柳原松了一口气,跑到窗边窥视楼下,看见里见正要离开公寓。里见手上提着厚重的公文包,看来星期天也到近畿癌症中心加班了。五天后的出庭,柳原依旧必须维持第一审以来的证词。他为了保护自己,竟然假装不在家,回避里见。心虚的柳原,从里见的背影里看见里见对自己无言的愤怒。 柳原撇开视线,身体缩得像一只毛毛虫,再次躺卧在榻榻米上。听华子说佐佐木商店已经倒闭了,接着又遭遇里见的突击……双重打击让他陷入难以言喻的煎熬之中。一看时钟,已经过了五点了。财前邀请柳原在七点钟到他家。柳原只好缓缓起身,穿上破旧的上衣,悄悄打开简陋的门,确定里见已经不在附近后,刻意绕远路前往公车站。 到了夙川的财前家,年轻的女佣立刻替柳原开门,杏子夫人站在玄关,带着灿烂的笑容迎接他。 “柳原,我们在等你呢,赶快进来吧。” 杏子推开客厅的门请柳原进去,但柳原却在门边却步了,客厅里有佃讲师和安西医局长,以及负责参与辅选的十位医局员,大伙儿卷起衣袖围在圆桌前。 “真是伤脑筋,柳原,你怎么可以擅自进来呢……”佃讲师边抱怨,边用双手盖住堆在桌上的文件,以防柳原看见。 “抱歉,不过今天是教授请我来的,而且师母也……” 柳原欲言又止,杏子在他身后说:“不能让他进来吗?是我要他进来的。” 佃和安西互看了对方一眼,佃说:“好吧,反正是柳原。我看你是为了官司的事情被叫来的吧。你也看到了,我们正在整理学术会议选举的票源。” 医局长安西也说:“选举方面,就由我们来做最后冲刺,现在就剩下官司了。得靠你好好表现,否则我们都不保啰。” 安西仗着自己医局长的身份,说起话来态度傲慢,一说完就忘了柳原的存在,专注于选票分析上。 一旁一个卷起衣袖的医局员说:“我们拉票拉得这么卖力,怎么基础票源还是这么少,一定是病理学的大河内教授那边在搞鬼!”他一边数着名单上的人数,一边愤愤不平地说。 另一位资深助理说:“不过,兄弟学校的票源原本不看好,幸好后来急起直追了。之前听说洛北大学神纳教授的参谋——也就是滋贺大学石桥医学部长,和整形外科野坂教授签订密约,让浪速大学兄弟学校的票源流向敌营,真是把我们吓坏了。” “真是的,那个野坂教授总是在扯我们后腿,不论是上次教授选举或是这次的学术会议会员选举都一样。我们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算账!这次要不是顺利逼退近畿医大的重藤教授,否则不用等开票,财前教授就败在神纳教授的手下了,到时候可就成了校内校外的笑柄啰。” “鹈饲医学部长逼退重藤的手段真是高明,让我重新佩服起他的老谋深算了。而且他为了搜刮洛北大学的票源,把大学的医局员送到舞鹤综合医院,这一招果然奏效。虽然中河、江川等人成了牺牲品,对他们来说实在有点残酷……不晓得那些家伙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眼不见,心不烦,呜呼哀哉!”大伙儿笑成一团。 柳原心想,原来如此。江川并不属于医局的革新派,只因为他曾是东教授的人马,就被放逐到关西齿科医科大学下的舞鹤综合医院,原来他是被当成选举票源的筹码了。柳原想起江川被放逐到舞鹤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柳原学长,千万不可以忘了我!” 十个医局员依旧专心投入于选务作业中,虽然一面在聊天,还是一面不停地数着白纸。 “佃医生,近畿医科大学和关西齿科医科大学的票,真的可以由我们写上名字吗?” 一个最年轻的医局员生怕有闪失,仔细询问了佃讲师。佃虽顾忌柳原的存在,但还是回答道:“没关系,又不是抢来的,这可是交换来的票,没什么好害怕的。” “可是,同样的字迹出现在几十张选票上,还是不太好吧?万一被选举管理会发现就完蛋了。” “不用担心,伪造空白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要以邮寄方式投票送到中央选举管理会,接下来就只有两、三个委员义务性地监票,根本不会看你的字迹呀。而且学术会议会员是特别公职,公职人员选罢法管不到这次选举,讲白了,就是愈老实愈吃亏啦。” 佃一说完,十个医局员在整束的空白票上一一写上名字,全国区填上“竹谷”,地方区填上“财前”。柳原也曾听说伪造空白票的做法行之多年,但实际目睹这样的场面,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这时,财前教授穿着和服推开客厅的门:“柳原,原来你在这儿啊,你应该到我那里来呀。” 财前语气不悦,立刻叫柳原到最里面的房间。 穿过走廊进了房间,柳原看见财前又一也坐在矮桌前,翻开厚重的医师公会名册,在空白票上写上名字。他一看见柳原便说:“咦?柳原,你也来帮忙啊?” 又一取下老花眼镜,要柳原坐下。 “不,我……” 柳原困惑得语无伦次,又一悄悄靠近柳原说:“对了,你和野田华子小姐之后进展得如何啊?这个女孩贤淑乖巧,身材圆圆滚滚的,有一种体态美啊。人家很希望嫁个像你这样的国立大学毕业的老公,我也期盼促成这桩婚事啊。” 柳原白天才与华子发生过关系,他生怕又一看穿这件事,因而涨红了脸,答不出话来。 “哟,你虽然还没答应人家,不过看你害羞成这样,八成是爱上人家啦?这我就安心啦,那就赶紧订婚,喜酒的事就由我和野田先生商量处理,没问题吧?” “不,我并不想那么早就……” “你在说啥呀,接下来就是结婚旺季了,不赶快订就来不及啦,总之一切包在我身上啦!”又一执意要负责到底。 “很好啊,柳原,这些事就交给我岳丈帮忙吧,对你也比较有好处。”财前也在一旁帮腔。 “爸爸,麻烦您稍微离开一下,我有话要跟柳原谈。” “哦,你们有事要密谈。那我就到佃那边去啰。” 又一领会财前的意思,将一迭迭空白票包在紫色的布袋里,慎重地抱在怀中离开房间。等房里只剩两人之后,财前才开口。 “来,喝杯啤酒应该没关系吧。”财前同时也给自己倒了酒。 “今晚要你来没别的事,就是有关五天后你和里见的证人讯问的事。你要维持第一审以来的证词,无论如何要坚持声称我在手术前已经发现肺部转移了。” 财前说得一派轻松,像在闲话家常一般。 “哦,可是,龟山护士长说过,总会诊的时候我跟您说……” “那不是问题,别管她!”财前怒斥软弱的柳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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