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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亚卡西奥声音有些沙哑:

  “特茹河!”

  这时候,他建议到公园走一圈。公园里,白色和黄色的蝴蝶在花圃上翩翩飞舞;一涓细流滴进水塘,给这座市民气十足的公园增加了小小的节奏感;芸呢拉花香气扑鼻;鸟儿在天竺牡丹丛中的大理石胸像头顶上歇息。

  露依莎喜欢这座小小的公园,但讨厌如此高大的栅栏……

  “那是为了防止自杀!”顾问立即解释。不过,依他之见,里斯本的自杀案件明显减少;他认为这归功于报界谴责自杀,这种严厉的做法非常值得称颂……

  “因为在葡萄牙,请相信,我的夫人,新闻是有力量的!”

  “要是我们就这样走下去……”露依莎提醒说。

  顾问一躬身,但发现她正要摘一朵花,马上急切地挡住她的胳膊:

  “噢,夫人,给谁呢?规则说得很明确!我们不能违反,不能违反!”接着又说“上等人应当作出榜样”。

  他们继续往上走着。露依莎心里想:“你快回家吧,到罗斯托就放了我吧。”

  在圣罗克街上,她偷偷瞧了一家点心铺的挂钟: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巴济里奥正等着呢!

  她加快了脚步,在罗斯托停下来。顾问微笑着看着她;等她说话。

  “啊,顾问,我还以为你要回家呢!”

  “如果阁下允许,我愿意陪你。这样做,大概不算冒昧吧?”

  “说哪里话!说哪里话!”

  一辆马车从旁边飞驰而过,后面是一辆邮车。

  顾问急忙摘掉帽子:

  “是董事长。你看见了吗?他从里面给我打了个招呼。”接着开始赞扬董事长,“他是我们的第一位议员;才华横溢,言辞锋利!”看样子他一定要谈起公事,露依莎赶紧穿过街道,朝殉道者街走去,走到泥泞处,她稍稍撩起衣裙。到了教堂门口,她停下来,微微一笑:

  “我到里面作个小小的祈祷,不想麻烦你等了。再见,顾问,经常来。”她收拢阳伞,伸出手。

  “哎呀,我尊敬的夫人,既然时间不长,我等你,我等你,不着急。”接着又毕恭毕敬地说:“你的虔诚令人钦佩!”

  露依莎走进教堂,心急如焚。她在唱诗班旁边停下来,心里估摸着:“我在这儿多呆一会,他等得不耐烦了,就会走的!”上面,枝形吊灯下的水晶垂饰闪着幽光;教堂里点着蜡烛,光线昏暗;粉刷过的墙壁、干干净净地板和两旁的石头围栏增加了点明快的色调,金色的祭坛和绛紫色的讲道台特别醒目;两条深紫色帐帘后面,是铺着紫罗兰色帷褥的金色神龛。气氛深邃、寂静。圣水池前头,一个小伙子跪在地上,正用一块抹布仔细擦地板,身旁放着个洋铁皮水桶;可以看到零零落落几个信徒的后背,他们有的穿着斗篷,有的披着披肩,朝神龛方向躬着身子;一个穿粗绒短上衣的老人跪在教堂中央,瓮声瓮气地祈祷着,语调凄凉,可以看到他亮亮的秃顶和鞋子上巨大的鞋钉,只见他时而匍匐在地,时而绝望地捶胸。

  露依莎到祭坛前,巴济里奥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可怜的小伙子!她怯生生地问了一声从身边经过的教堂执事几点了?那人拘椽色的脸朝顶上的一个窗户望望,瞥了露依莎一眼:

  “快两点了。”

  快两点了!巴济里奥也许不会再等了!她担心会失去情意绵绵的上午,恨不得立刻飞到“天堂”,飞到他的怀里!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圣徒、刺着利剑的圣母、遍体鳞伤的基督——情欲难耐的她又看见了那个房间、小铁床和巴济里奥的唇髭!……不过,她还是拖延了一会儿,想“让顾问等得不耐烦了自己走开”。估计顾问已经离开,她才慢慢地走出教堂。然而,却见顾问一板正经地站在门口,倒背着手看陪审员名单呢。

  顾问立刻夸奖起她的虔诚。他没有进去是因为不想打扰她的内心平静,但对她的做法极为赞同!缺乏宗教精神是当今一切不道德行为的原因,而这类行为正在蔓延……

  “另外,你极有教养。阁下一定发现,所有名门贵族莫不如此……”

  他没有说下去,挺直身子,满心愉快地陪着这位引人注目的漂亮夫人走下西亚多。经过一伙人的旁边时,他还神秘地躬下身于,笑着附在她耳边说:

  “今天过得太愉快了!”

  在巴尔特雷斯契点心店门口,他请她吃蛋糕。露依莎拒绝了。

  “很遗憾。不过,我认为节制饮食是非常明智的做法。”

  现在,露依莎觉得他的声音像苍蝇嗡嗡一样叫人心烦;尽管天不算太热,可她浑身憋闷,血液沸腾;她恨不得拔脚跑开,但仍然不动声色,像个梦游者一样慢慢走着,心里却想大哭一场。

  不知为什么,她随便走进了瓦伦特商店。已经一点半了!她犹豫了一下,对一位容光焕发的金发店员说,她要看看印花薄软绸领带。

  “白色的?带颜色的?带条的?带点的?”

  “好,把各种都拿来看看。”

  哪一条也不中意。叠上、打开,左看右看,心不在焉地望望四周,脸色苍白……店员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又问她是不是喝点水,需要什么……没什么,喘口气就好了;马上就回家。

  她走出商店,顾问殷勤地说陪她去一家有名的药店,服点柑花水……他们沿着新卡尔莫大街往下走。顾问称赞店员彬彬有礼:这并不奇怪,因为商店也有名门子女,还举出了几个例子……

  顾问看她一言不发,“还不舒服?”

  “没什么,好了。”

  “这样散步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沿着罗西奥长街一直走到尽头,又斜穿过商业区返回原地。”在旗门旁边,他们又朝金街走去。露依莎焦急地看看周围,想寻找一个借口、一个机会、或一件什么事情,顾问却在她身边一本正经地说个不停。唐·玛利亚剧院又使他高谈阔论起戏剧艺术问题。他认为小埃尔内斯托的剧本也许太沉重了一些。再说,他本人只喜欢喜剧。这并不是说他不为《路易斯·德·索乌萨修士》这样的剧作的美感所动,而是身体经受不住强烈的激动。比方说……

  露依莎闪过一个念头,马上说:

  “噢,我忘了一件事!要到维特里医院去一趟。补一颗牙。”

  顾问的话被突然打断,呆呆地盯着她。露依莎向他伸出手,急忙说:

  “再见,常来呀!”说完快步朝维特里医院大门口走去。

  她手提着长裙,一直跑到一楼,才喘着气停下来等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下楼梯,朝门口张望……顾问那挺直、威严的身影正往政府大厦方向走去。

  她叫住一辆马车。

  “越快越好!”她催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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