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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若热,你了解一下,埃武拉市议会的薪俸是多少。”朱里昂从沙发的一角说。

  顾问把夹鼻烟的手停在空中,胸有成竹地说:

  “大概是6百米尔瑞斯,祖扎特先生,并且可以自开诊所。这在我的记事本上能找到。怎么,祖扎特先生,你想离开里斯本?”

  “也许。……”

  所有人都表示反对。

  “里斯本毕竟是里斯本!”费里西达德太太叹了口气。

  “照我们伟大的历史学家的精辟说法,是一座大理石和花岗岩的城市。”顾问严肃地说。

  随后,他把纤细并且护理得极好的手指张成扇形,吸了一下鼻烟。

  这时候,费里西达德太太说:

  “最离不开里斯本,即使上帝和神父让离开也不肯走的,要数顾问了!”

  顾问慢慢转向她,稍微躬躬身子,说:

  “费里西达德太太,我生在里斯本,彻头彻尾的里斯本人。”

  “顾问,”若热记起来了,“你是在圣约瑟大街出生的。”

  “门牌75号,亲爱的若热。在与那所房子紧挨着的房子里,我尊敬的热拉尔多、我可怜的热拉尔多一直住到结婚。”

  热拉尔多,他可怜的热拉尔多,就是若热的父亲。亚卡西奥是他的挚友,两个人是邻居。当时,亚卡西奥拉提琴,热拉尔多吹笛子,两个人二重奏,同属于圣约瑟街的一个乐队。后来亚卡西奥进入了国家机构,出于谨慎也出于尊严,放下了提琴,失去了温柔的情感,也不再参加乐队热闹的晚会,把整个身心都投入了统计学,但一直保持着对热拉尔多的忠诚,后来又继续和若热保持这真诚的友谊。他是若热的证婚人,每星期都来看他,遇到若热生日,一定送来贺卡和一条带鱼籽的鳗鱼。

  “我在这里出生,”他重复一句,折上漂亮的印度绸手绢,“也希望死在这里。”

  说完,小心翼翼地擤了擤鼻涕。

  “那还早着呢,顾问!”

  他以非常凄凉的口气说:

  “我并不害怕死神,亲爱的若热,甚至毫不犹豫地让人在圣若奥山上建了最后的居所。坟墓简朴,但还算体面,就在一排的右边,地方不错,维利西莫家族朋友们住处旁边。”

  “顾问先生,你已经写好墓志铭了吗?”坐在角落里的朱里昂带着揶揄的口气问道。

  “祖扎特先生,我不想写。我不想让坟墓上有赞誉之词。如果我的朋友们,我的尊贵的朋友们认为我作了一些事情,那么他们可以用其他的方法纪念;有报纸,有公告,讣告,还有诗嘛!就本人的愿望而言,只想在平滑的墓碑上用黑字刻上我的名字——连同我的顾问称号——以及生卒年月。”

  接着,又缓慢地、若有所思地说:

  “但是,我并不反对在下面用小字写上:‘为他祈祷吧’。”

  一阵动情的沉默。这时候,门口一个尖嗓子说:

  “可以进去吗?”

  “啊,小埃尔内斯托!”若热喊道。

  小埃尔内斯托迈着飞快的碎步过去抱住若热的腰:

  “我听说你要走,”若热表兄……露依莎表嫂呢,她好吗?”

  他是若热的表弟,身材短小,弱不禁风,四肢纤细,几乎还是嫩枝,这使他显得像个瘦弱的小学生;唇上细细的绒毛靠着发蜡才勉强像两个尖尖的针一样翘向嘴角,两只眼睛眯缝着,无精打采,仿佛余睡未醒。他脚穿宽带皮靴,白色坎肩外的表练上挂着个很大的金黄色徽章,上面有釉子浮绘的花卉和水果。现在他和杂戏团一个无名的女演员一起生活,并且写话剧剧本。他进行翻译,为一场戏写过两稿,还写过以文字游戏打浑的喜剧。最近正在杂剧场排演一部了不起的作品,五幕话剧《荣誉与激情》。这是他头一次正经排戏。从此,人们见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口袋里鼓鼓地装满手稿,跟报纸地方新闻记者交谈,与演员会面,在咖啡和香槟酒上挥金如土,歪戴着帽子,脸色苍白,逢人便说:“这种生活非把人累死不可!”然而,他写作完全是为出于对艺术根深蒂固的激情——因为他是海关职员,薪俸很高,名下还有5百米尔瑞斯的存款。他说,艺术本身迫使他解囊:为了《荣誉与激情》中跳舞的那一幕,他自己出钱为男主角订做了皮靴,还给扮演父亲的演员订做了皮靴。他的姓是莱德兹马。

  人们给他腾出个地方。露依莎放下手中的活计,马上注意到他情绪沮丧。果然,他开始抱怨太累:排演拖得他精疲力尽,跟老板发生争执;头一天,他被迫重新改写一幕的整个结尾,整个结尾呀!

  “这一切,”他心情激愤,“都因为那家伙胸无点墨而又装腔作势,真是愚不可及,非要把那一幕改在客厅里发生不可,而原来是在深渊上!”

  “在什么上?”费里西达德太太惊讶地问道。

  顾问彬彬有礼地解释说:

  “费里西达德太太,在深渊上,就是在陡壁上,也可以用更恰当一些的词,说在‘悬崖’上。纵身跳进雾霭蒙蒙的悬崖……”

  “在深渊上?”大家齐声问,“为什么?”

  顾问想知道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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