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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七章

  樱花开得快,谢得也快。

  如同往年一样,美那子今年又没有好好地赏过樱花。到车站附近买东西那会儿,看到樱花才半开,可是再过四五天出去的时候,却已经剩下绿叶了。

  美那子经常到向阳走廊上去观赏邻居柿树上的嫩叶,一星点儿的绿叶眼看着一天天大起来。嫩叶的成长,使人感到春日的时光正在飞逝。

  美那子每天早晨都要把三种报纸浏览一遍。登山绳试验后的两周间,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有家报纸在议论尼龙登山绳的问题。

  到底问题非同寻常,所以没有一家报纸从正面去议论事件本身。标题都是“尼龙登山绳使用上的注意事项”或“尼龙登山绳的优缺点”之类。究其内容,则全把事件的起因归结为鱼津他们在尼龙登山绳的操作上有错误或缺乏有关知识。

  尼龙登山绳有优点,也有缺点,只要在使用它的时候,注意到这些,它的牢度是能胜过以往的麻绳的——这是所有文章作者的一致看法。

  虽然没敢说鱼津为了怕死而割断了登山绳,但他们都把事故的责任推到发生事故的鱼津和小坂身上。

  每当读到这些文章,美那子就感到心疼。既然鱼津那么强调,当然不可能是他自己割断的,也不见得操作上会有缺陷。这样说来丈夫教之助的试验是敷衍了事的?也不见得。教之助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违背科学家所应有的态度的。这一点,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否定,美那子还是相信自己的丈夫的。

  鱼津的话是真实的,丈夫的见解,至少在试验的范围内也是正确的。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唯一可以假设的是小坂自杀。这对美那子来说,如此认为是有充分理由的。鱼津虽然坚信不会有这种事,但那仅仅是他的坚信而已,并没有任何依据。美那子认为,只有认定是小坂自杀,才能令人信服地解释这次事件。

  那是五月的头一个星期日,十点钟左右来了个电话。美那子拿起话筒,意外地传来了鱼津的声音;“今天八代先生在家吗?如果在家,我想来拜访。”这爽朗的声音传入耳鼓,犹如久旱逢甘霖,美那子觉得很是美妙动听。

  “请您等一等。”为了转告教之助,美那子搁下话筒,走上二楼,探头看了看书房,丈夫不在。走回底楼问春枝,她说刚刚看见他往大门走去,大概是去散步的吧。

  美那子回到电话机旁,答道:“我丈夫散步去了。您来好啦!早晨听他说过,今天一整天都在家的。”

  教之助在平时,即使是星期日,一到下午总是要出门的,可是今天吃早饭的时候,美那子难得听他说今天整天在家。

  鱼津来访的目的是什么?美那子有几分不安。

  “是不是对试验的事情有什么……”美那子问道。

  稍隔一会儿,鱼津说:“过几天想和五六个人一起去穗高山。不能老把小坂那么润着不管。到时候,我们还想到发生事故的现场去看看。因此想请八代先生从科学家的角度上指教一下,该调查些什么地方。我想,总有些什么地方需要调查的。”

  “好,知道了,我就这样转告他。”

  “我这就出发,大约四十来分钟可以到府上。”

  “欢迎!我等着您。”

  美那子刚放下话筒,就听到正门打开的声音。她走出房门,看见穿着和服的教之助走了进来,他边走边说:“大门两旁长出不少草了。”

  “哟!前几夭才除干净的嘛。”

  教之助没理她,径直往二楼走去。

  “刚才鱼津先生来了电话。”

  走到楼梯边的教之助听到她的话,便停步问道:“就是那个青年,登山的那个,是吗?”

  “是的,他说马上到我们家来。”

  “他来不方便。我不在家。”

  “哎哟!您不是说过,今天一天呆在家里的嘛。”

  “唔,不,还是要到公司去的。”

  “他说四十来分钟以后就到呐。”

  “我马上要出去。”

  “不能等一等吗?等三、四十分钟。”

  “不能等。”

  “可人家是特意来的呀:”

  “管他是不是特意来的,我有急事。”

  “您不是说过可以不去的嘛。”

  “早上是那么想,现在变了。”

  “坏心眼儿!”美那子说出口后,愣了一下。自从嫁给教之助以来,两人的感情还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对立过。

  美那子意识到自己现在对丈夫的情绪是够得上称之为“憎恶”的。在这之前,她从未感到自己对丈夫有憎恶的感情。以往曾经和小坂发生过一次关系,但究其原因,并不是由于自己对丈夫的感情产生了裂缝或由于厌弃丈夫了。

  美那子伫立不动,她为自己这种心绪而目瞪口呆。但她并不是只为自己产生这种感情而吃惊,可以说,丈夫教之助也产生了同样的情绪。她想,教之助在眼下这一瞬间里,肯定在恨着自己。当然,教之助不是因为听说鱼津来访才突然想去公司的,这一点美那子十分明白。她知道只是由于冒出了鱼津这个名字,两个人的对话才冒出火星来的。尽管如此,她仍认为教之助现在对待自己的这种情绪可以称之为憎恶。

  教之助以冷漠的眼光盯着美那子,美那子也以同样的眼光注视着丈夫。在这极其短暂的一瞬间里,两人的视线都没有离开对方的脸。

  光移开视线的是美那子。“那好吧,鱼津先生来了,我就告诉他,您有急事出去了。”

  教之助不回答她这句话,而是吩咐说:“给我叫汽车。”说罢,没有上楼,而是沿着走廊向放有大衣柜的房间走去。

  美那子跟着丈夫走进房间,打开橱门,拿出西装递给了丈夫。然后叫女佣:“春枝!”等春枝来后,她就吩咐:“马上给我叫汽车。”

  教之助在穿西装的时候,美那子透过玻璃窗,把视线投向院子。院子里树上的绿色嫩叶在这四五天之间急速变浓,看起来象一团绿球,在闷热的阳光中闪动着。它背后是万里无云的晴空。透过玻璃窗看着院子,似乎现在不是晚春,倒象是初夏了。

  美那子把视线转向丈夫。教之助正朝皮包骨头的身上穿衬衫,并把衬衫的下摆塞进瘦小的裤腰里。从那还没有系上领带的衬衫领子里,露出了细长的脖子,喉结在上下颤动着。

  “我要到傍晚才回来。”教之助绷着脸,那语气就象在宣布什么似的。

  “饭呢?”美那子问。

  “可能回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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