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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你用它用断了……这,这问题先不谈它吧。我先声明一下,严格地说,为要判断尼龙登山绳断不断,做试验必须把当时发生事件的状态和现场,原原本本、一模一样地再现出来才行。但那是办不到的。从这一点上来说,这次试验终究是试验,它的意义只是提供参考资料罢了。但我想,它大体上是可以作为判断事件时的一个根据的。这一次试验,至少弄清楚了这一点:对于锐利的棱角上的撞击,尼龙登山绳至少具有数倍于麻绳的抵抗力。可是,实际上在山上是断了。那么,能不能因此就说,试验是不正确的呢?不能这么说。反之,如果认为既然试验的结果说明了尼龙登山绳是牢的,那它就不可能断,说它在山上断,是个怪事——这种看法也不好。”

  “那么,能不能把这意见,请先生在报上发表出来?社会上会认为那次试验已经把我写的登山绳断于山上的报告基本上否定掉了。”

  “不,我在报上这么写,恐怕不好。如果我要写的话,大概只能这么写:单凭这次试验结果来判断,尼龙登山绳用于登山是不容易断的。可是,据说实际上它在山上断了,那一定另有某种条件在起作用。这样的话,我看还是不写的好。”接着,八代教之助以鱼津听起来,觉得很冷酷的口吻说:“我们这些工程师的本性,就是只能通过试验才能说话,不擅长推测。绝对啦、真理啦这些东西,要接近它,归根结底恐怕得靠想象或推测等等手段。可是,这些我们是排除的。在这上面,我们和哲学家不同,大概存在着立场上的界限吧。”代教之助继续说下去。“您好象在担心社会上的看法,不过……。”

  鱼津打断了他的话。“社会上的看法,我自己并不怎么把它放在心上。如果问题只关系我自己的话,管它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可是问题的中心是登山绳,因此社会上的看法就有了重大的意义。如果大家对尼龙登山绳抱着错误的看法,那就严重了……我想请问一下八代先生。您刚才说,您作为科学家是绝对反对推测和想象的。那么,能不能请您站在更加自由的立场上,谈谈您对我们这次事件的看法?您相信不相请登山绳断了?”

  “我?”八代教之助犹豫了一下。“我对登山一无所知,一次都没登过。对登山绳的操作知识也没有。因此只能把昨天的试验结果作为根据进行判断。当然,刚才我已经讲过多次,昨天的试验结果,只不过是用于判断登山绳在山上断没断的许多材料中的一个罢了。可是对我来说,手头的根据,只有这一个。如果单凭这一个来判断,很对不起,除非把尼龙登山绳浸湿过,要不然,它用于登山,恐怕是不容易断的。”

  “我理解了。”鱼津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在消失。他明白了八代教之助并不相信登山绳会在登山中断裂。“我完全明白了。”鱼津用干湿的嗓音说。自从事件发生以来,他未曾被人家这样直截了当地否定过。

  鱼津一时茫然地注视着八代教之助的冷淡的表情。过了一会,才在烟灰缸里挂灭了香烟,然后慢慢地站起来。八代说“只不过是判断事件的一个材料”。对此,鱼津很想问“就在这一个材料里,有没有试验方法上的差错”。然而他把这个念头打消了。说是用了四十五度和九十度的岩角,可是,哪怕仅仅由于棱角磨得锐利或不锐利,也会产生不同的试验结果来的。如果这样去怀疑的话,是会有说不完的疑问的。然而,一旦把它说出口,那的确会象常盘大作所担忧的,很有可能把问题引到与事件不同的方向去。

  八代还说了一两句什么,可是鱼津没有完整地听进耳朵,一心想着赶快离开这里。

  鱼津在房门外和八代教之助告别。下到底楼,步出大门时,见一辆汽车停下来,从车内走出了八代美那子。

  美那子下了车,径直往传达室这边走过来。当她抬起头,发现鱼津时,吃惊地尖叫了一声:“哎呀!您是来找我先生的吗?”

  他俩隔着一米来远,面对面站着。

  “是的,刚刚和他见了面。”

  美那子想说什么,可是只嗫嚅了一下没说出来。随即低下头思虑着什么。然后她再次抬起头来说:“我想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和您谈谈,不要紧吗?”

  “好吧。”鱼津答应了她。两人离开了传达室,往厂门那边走去。出了厂门后,鱼津说:“到海边去吧。”

  说着就往左边走去。不到五十米,柏油公路到了尽头,就是海岸。潮湿的海风迎面吹来。

  “我先生做的试验,把您害苦了吧。我连昨天搞那个试验都不知道。他压根儿没提起过这件事,所以直到今天早上看报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报纸也是在把他送出门以后才看的。我真惊呆了。”听她那语气,是真的受惊了。

  “试验得出了那样的结果,这有什么办法呢。我想他不是故意搞出那样的结果的。”

  “那当然。”接着她又说:“鱼津先生,您来找我先生,是为了什么?”

  “可能的话,我想请他在报上声明:试验的结果,并不能阐明我和小坂造成的事件的真相……可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他是怎么说的?”

  “他的意思是:我现在只能以试验的结果,作为判断的根据。因此,不能不认为尼龙登山绳断裂是不可思议的。”

  “哟!”

  “不过,实际上,作为一个试验的主持者,除此以外,是没别的办法的吧。他那样说是可以的。只是这样使我为难。尼龙登山绳确实是断了的呀!”

  他们离开了公路,从一个工厂场地模样的地方往海边走去。才过一会工夫,海面已经和刚才不同,起了波浪,发出咆哮声。

  “说实话,我也是看了报纸以后,安不下心,才来找我先生的。”美那子说着将视线投向海面。过了一会,她突然把脸转向鱼津,叫了声:“鱼津先生!我相信我先生的为人,我认为他是凭良心做试验的。”

  “当然。不过,我认为可能会有连您丈夫都不知道的差错。请允许我说句放肆的话。对于判断我和小坂的事件,昨天的试验结果,恐怕是一文不值的资料。”

  美那子沉默一会后,又叫了声:“鱼津先生!我这样想不知道对不对?这是发生事件之初,就想到的,就是说,您内心深处,是不是有庇护我和小坂的念头?”

  “没有。”鱼津这语气是粗鲁的。然后他板起面孔,瞪着眼说:“你干吗老是这么想!小坂不是那种人!”

  “可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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