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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当然,我们既然使用它,就对它有一定的知识。就其耐寒性来说,早已有人在攀登马纳苏鲁山时用过,在南极海捕鲸鱼时也有人用过,所以不用担心。尽管那是别的公司制造的。只是在尼龙纤维中渗入水份,而且冰冻了的情况下。试验结果如何,却未有所闻。

  其次,一般认为尼龙是怕紫外线的。我们为了防紫外线,也为了易于识别,涂上了橙黄色染料。当然着色只限于表面,我们避免了让染料渗入内部,而且为了不让它接触紫外线,同时防止受其他损伤,特用棉织防水布做了袋子,除了打结的时候以外,平时都把它放在布袋里携带。

  当我们买了登山绳以后,在出发之前,还多次共同研究了可否使用尼龙登山绳的问题。由于习惯上的原因,一对八毫米登山绳不免有所顾虑,但我们之所以敢于用它。是因为看到尼龙科学在各方面的划时代发展而相信了它的缘故。一

  我们就是这样使用新买的八十米长的尼龙登山绳,去攀登冬季里的前穗高峰东面峭壁的。那是高达二百米的岩壁,我们平时称它为“前穗东坡”……

  鱼津在新桥站下车之前,把这一段文章读了两遍。

  推开办公室房门的时候,鱼津朝正面常盘大作的办公桌瞥了一眼。常盘靠着椅背,双手拿着报纸,摊在眼前。

  鱼津感到自己和常盘的视线相遇了。常舍盘立即把视线拉回到报纸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当鱼津走向自己办公桌前时,常盘粗野地打了个大可欠。鱼津把脸转向了常盘。

  常盘大作慢悠悠地站起来,照往常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的模样,朝鱼津这边走过来。可是走了一半又转过身去,从自己的桌前走过,来到排着的外勤专用桌边,然后再向后转。

  鱼津静候着常盘走到自己桌前站住的那一瞬间,他以为常盘一定会来到自己桌前的。可是等了半天还是不来,他老是象动物园里的狗熊似的,在十来个正办公的职员之间慢吞吞地转悠。

  鱼津心想,常盘不会没有读过自己写的那篇稿子,然而却又不和自己搭一句话,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有点不妙。

  常盘又一次将要走过鱼津桌前时,鱼津主动地叫了他:“经理!”

  常盘站住,把脸转向鱼津,那神色好象在问:“有什么事?”

  “您读过了吗?”

  “读过什么?”

  “今天我在报上发表的文章。”

  “唔……”回答是含糊的。常盘凝视着鱼津的眼睛,眼神似乎在催他:“快往下说!”

  “有点放心不下,所以……”

  “放心不下?。

  “是的,因为文章提到了佐仓制绳公司这名字。”

  “为什么提到佐仓制绳公司的名字就放心不下?”

  常盘这么一问,把鱼津窘住了,只好不吭声。这时,常盘露出了猎人看到猎物掉进陷阱时的神色。

  “放心不下这句话,役想到会出自你的口。我以为写出来之后会放心不下的东西,你是不会写的。我一直以为登山运动员本来就是这么一种人。”常盘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你写的东西读过了!读了以后我这么想:好啊,鱼津这家伙,终于决心向我提出辞呈了。好样的!让总经理火冒三丈,把分公司经理推入困境,然后自己一个人痛痛快快地离职而去!是不是这样?没有这样的决心,怎么写得出那样的文章呢。你那是给新东亚贸易公司的决斗书。真是写得痛快淋漓的决斗书啊!”

  还揣摩不透常盘到底在想什么,所以鱼津还是不吭声。

  “可是你刚才说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就别写好啦!”

  常盘并没有大声叱责,可是鱼津却感到全身象触了电似的。

  “我并不是对公司放心不下,只是担心你这位分公司经理的处境。”

  “唔,原来你是在为我担心。那就真难为你啦。谢谢你!不过,这叫多管闲事。那是不孝之子惯用的陈词滥调,做尽了不孝的事,却装着关心父母的样子。”

  “…………”

  “可是做父母的并不感谢你对他们的关心。他们倒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已经做过了的事。不是吗?”常盘大作说到这里,盯着鱼津的眼睛,那神色好象是在叮嘱他。

  “我明白啦。”鱼津说,“我就把事情做到底再说。我大概不会提出辞呈的。我想,提出辞呈就等于承认自己错了。”

  听鱼津这么说,常盘露出复杂的表情说:“言之有理。”

  “总之,一不做二不休,干到底。请您看看我明天发表的文章,看了以后您要我写辞呈我就写。”

  “明天写什么?”

  “总而言之,我认为尼龙登山绳的性能可能有局限性。比起马尼拉麻绳来,有其长处,但恐怕也有短处。应该认真研究这个短处,加以改良,避免再出事故。”

  “唔……”

  “大致写到这个程度。”

  “你说到这个程度,可是对住仓制绳公司来说,有这样的缺点也是不行的吧。有缺点可不行!”

  “然而,实际上是存在的呀!”

  “实际上存在也不好被挑出来!纸张也罢,发膏也罢,凡是商品都可能会有缺点,可是一说有缺点,就没人买了。”

  “………”

  “商品必须十全十美才行:哼,恐怕你迟早得写辞呈。你就拿定主意,堂而皇之地干吧!就算上次已经在山上死掉好啦,现在活着就是便宜的。”

  说不出他这是在责骂还是在挑拨,然而不知怎么的,鱼津感到从常盘大作的话里得到了勇气。

  “大阪的总公司来电话了。”这是一个女职员的声音。

  “嗳,你看,来了!”常盘一听这声音就朝着鱼津说;“还有活跟你讲,别走开。”说完就朝电话机那边走去。

  常盘从女职员手里接过话筒,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是”、“嗬”地应着,到后来,嗓音渐渐地大了起来。常盘大作的声音传入了所有正在办公的办事员的耳朵里。

  “嗳,这件事么,我也真是吃了一惊……是的,就是嘛,我想他是不会不知道住仓制绳公司和我们公司的关系的。可是他竟干出了这种事来!简直是发疯了……您说得完全对。谁知道他是带着什么心情写的……怎么说呢,简而言之,是战后派①吧……不,上班了。刚才我正在向他了解情况。我查清楚了就向您报告……嗬,是吗?他说灾难吗?对佐仓先生来说,那的确只能说是灾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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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战后学美国的轻薄、虚无、颓废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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