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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不,真的。我们的分公司经理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鱼津说着,硬把奠仪塞给了小坂的母亲。

  “好吧,您一定要这样。我就听您的,由我暂时保管吧。”母亲走进邻室,把它放到乙彦的像前。

  下午,鱼津跟着阿馨来到屋后山风上的公园。和早上一样,外面仍然飘着羽绒般的小雪。

  沿着屋前坡度不大的小道走上去,右边有石阶,石阶尽头就是小山顶。

  “早春是宜人的,可是现在光有一个冷。”阿馨这么说。确实还冷。从公园可以了望到海港一带,可惜海面被迷茫的飞雪遮住了,不能远眺。

  “还可以看到最上川的河口呐。”

  阿馨把鱼津带到可以望到最上川河口的地方。可是那儿同样由于飞雪遮掩,视野展不开。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面。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片似乎是河滩的地方。

  由于海面上有风刮过来,这里很冷。丘陵上松树林立;背海那面的树干上沾满着白雪。

  两个人从小山上斜穿过去,走进了日枝神社的庭院。刚才在公园里没看到一个人,此刻本地人叫它“山王”的这个神社里也不见人影。院子里有积雪。

  两人踏着雪,朝楼门那边走去。

  “这里是哥哥常来玩的地方。”

  鱼津想,这里一定是小坂童年时每天来玩的地方。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双目炯炯有神、动作异常敏捷的少年,在欢蹦乱跳。

  正殿周围围着防雪的帘子,只露出正面的一部分来。

  “我记得哥哥曾经验过那个狮子狗。他大概是为了这受到了惩罚吧。”

  这个狮子狗身上现在也积满了雪。

  “明天要是天晴了,我还要带您去看一个地方。”

  “不,我明天得回去了。”鱼津说。

  “哎呀!您明天就走啊!”

  “要上班的,不能老呆在这里。”

  “您只住一夜,怎么办呢!您一走,我和妈妈一定会寂寞得哭出来的呀。求求您,再多住一个晚上,好吗?”

  阿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很认真的。鱼津也觉得要是自己一离开这里,她们母女俩可能真的会一下子感到寂寞的。

  鱼津还是决定只在小坂家里住一夜,次日就乘下午的火车离开酒田。阿馨和她母亲都劝他:难得来,多宿一夜再走。可是住在失去了小坂的小坂家里,对鱼津来说是极为痛苦的,而且一想到自己已经见到小坂的母亲,尽了应尽的义务,事故发生以来积累的疲劳一下子都袭来,鱼津很想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鱼津打算先赴山形,在那里下车宿一夜,访问一下也和小坂很要好的大学时代的同学、现在高中执教的寺田。应该告诉他小坂的死讯,鱼津认为,这样做,故友也会高兴的。

  出发的时候,阿馨和她母亲送他到火车站。阿馨说:“我打算过一个星期回东京去。回到东京再来向您道谢吧。”

  鱼津来的时候,小坂的母亲没有流眼泪,可是现在送他回去时却哭了。

  鱼津从车窗里探出头,她把身子凑近车窗说:“昨天早晨在月台上看见您和阿馨的时候,我真以为是乙彦和阿馨回来了。真的,我真有那样的感觉。现在您这么一走,我会一下子感到很寂寞的。”

  “妈,别难过,我还会带他一起来的。”阿馨从一旁说。

  “我会常来的。”鱼津也说了。

  鱼津心想:不知道是不是能常来。但现实的问题是,找到小坂尸体的时候是非来不可的,此外,总还得来慰问这个故友的母亲吧。

  列车驶出站台,就看到一望无际的庄内平原上雪花在飞舞。绵延辽阔的平原,过了几个车站还望不到边。

  驶近山边的时候,原先还只是绒毛般的细雪变成了湿漉漉的雪片,纷纷打在玻璃窗上。

  过了狩州站以后,庄内平原逐渐变窄,原先在平原边上的雪山现在渐渐靠近了。不多一会儿,车窗左面出现了最上川的墨青色的河流。

  过了下一个站,列车就行驶在最上川河岸上了。蒙盖着一层白雪、长着杂树的山岚呈现出一片银灰色。山脚下的墨青色的河水懒洋洋地流着,看不到一点波纹。

  鱼津望着最上川河流,想着亡友小坂,心痛如绞,一股难以忍受的寂寞感涌上心头。发生事故以来已经过了十多天了。直到这时候他才痛感到这个事实,亲密的朋友——此刻他心底里的小坂已不再是登山运动员,也不再是遇难的同伴,而是单纯的朋友——小坂乙彦已经离开人世,这对他是多么悲拗的事。直到津谷站附近,列车驶离最上川之前,鱼津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墨青色的河流。

  一路上经过的几个小车站,几乎都让大雪埋掉了一半,而且在每个车站附近都能看到寒风中拉着雪橇的马匹。

  离开酒田时,事先打了个电报,所以到山形站的时候,寺田已经等候在那里迎接他了。

  “这次可遭罪了。小坂这家伙也真可怜,唉!这也是天命吧。所以嘛,我向来就不喜欢山。”

  寺田是将近六尺身材的高个子。在剪票处一看到鱼津,就说出了这番只有知心朋友才说得出的贴心话。

  “我看你是精疲力竭了吧。”

  “不,现在好了。不过,在来这里的一路上,我才第一次感到小坂这家伙真的已经不在人间了。”

  “好,先到旅馆吧,到那儿再谈。”

  两人乘车到市中心的一家在本市也算数一数二的老旅馆去。街道上虽然没有雪,然而到底是北方城市,在暮霭沉沉的街巷中仍然飘着细细的雪花。

  这天晚上,在旅馆的一个房间里,鱼津和离别了两年的大学时代的朋友喝了酒。

  “小坂也是喜欢喝酒的。咱们喝酒,他也会为我们高兴的吧。”

  寺田说着这些话,频频给鱼津斟酒。自从发生事故以来。今晚是第一次喝酒。在小坂家吃晚饭时,她们招待了酒,但鱼津不好意思,没碰过酒杯。

  喝到桌上已有了三、四个空酒壶的时候,鱼津感到全身都醉了。一看寺田,尽管他说大话,吹嘘启己的酒量比以前大了,可是实际上早已满脸通红,嗓子也粗了。

  “有个叫什么制绳公司的,说是要试验一下登山绳,看看会不会断。他妈的,不干好事!”

  听到寺田这句话,鱼津把端到嘴边的酒杯放回到桌上,然后慢吞吞地问道:“报上登着这样的消息吗?”

  寺田说:“你还没看过?登在今天的晨报上。是那家尼龙登山绳公司的经理或董事之类的家伙在说。尼龙登山绳绝对不会断,说它断了,恐怕有问题。还说要好好调查情况,必要的话就公开做试验,看看绳子会不会断。”

  “唔……”鱼津不由得这么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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