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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史亮亦不住冷笑,站起来道:“回来见罢,你们也不用臭美,俺自能惩治你。”

  说着,拂袖便走。那耿顺伙计等又不敢拦,望着去远,都埋怨大母猪道:“你这是惹乱不?他一来时,必然要找些事故,麻喝我们不是。恁的有谁打点,我们要慢慢说着,许些钱帛,还照着每常办理,有什么天大事完结不了?这么一来,怕到了大营去,必要吃苦。”

  大母猪笑着道:“这有何妨?这里不养爷,还有养爷处,这个穷酒店,开不开的倒也罢了。”

  遂唤着伙计等赶着收拾,将细软的捆个包袱。工夫不大,振铎也自外归来,一闻此事,也惊得变了色,问耿顺道:“这里往寿张水军营去共有多远?”

  大母猪道:“你不用再问他,奴家倒有个去处。在刘家营有一个赛麻姑孟二姐,是奴的结义姊妹,投到那里,他等不知,这时也不能泄露。”

  遂笑着道:“俺这里有些事,尚未办完,若恁的一走时,岂不把事又误了。”

  大母猪道:“相公干的事,俺怎的不省得?在这里时,必受拖累,不如往刘家营去,暂且安身,遇有机缘,再作打算。”

  振铎笑了笑,知她已觑破自己有四五分,如此忠诚,亦殊可敬。遂牵了自己马,从行李中取了十两重的一锭纹银,与耿顺道:“些小之物,聊表寸心。俺今往寿张县去,不宜耽搁,再延宕时,那厮要报了大营,多少不便。不如就由此分手,后会有期,俺不是负义的,你们若不相弃时,在海州北门外二十五里,就询问宫家寨,无不知者。”

  说着又拜谢大母猪,即欲上马。大母猪急的道:“啊呀好狠!你这样人,还恁的不晓事,俺们若不是因你,哪能逃走?这时倒弃了我们,还说是不负义,世上亦没这道理,俺不是耍泼赖,若这样时,索性都等着官兵一锅儿烂去。”

  说着,赌着气喝着耿顺,伙计俱放了行李担。振铎吓得不敢则声,沉吟半晌,力挽着耿顺道:“如此也好,你们亦随了我去,但有一件,须依我三宗事,不许反悔。”

  大母猪道:“有什么不依的,慢言三件,就三百件、三千件,俺亦不悔。实告相公说,俺尚有心腹话,未曾说哩!等离了这里时,必然奉告。”

  振铎亦事无可奈,见他也忠诚直爽,只得允诺。只是又唯恐官兵随后就到,立催耿顺等担了行李,一个一个踱出酒店,寻着僻巷,绕道而行。

  只见有不少兵船,揭着旗帜,把一个河口子布的极严。四人也不敢唤渡,沿着河岸往西行走,至一个僻静处,振铎下马,欲细问耿顺等有甚的心腹话,这里四静无人,何不细说。大母猪道:“俺不用细说,相公若信得我们时,便携带着,何苦又这么盘诘。”

  振铎笑着道:“不是那话,俺今为干的正事,实告你等。”

  因就将海州目下如何准备,如何往各处寻探,如何要扫荡梁山的话,说了一遍。那酒保道:“这端的正经事,相公要收下俺时,俺也要出出气。”

  宫振铎道:“多不用忙,俺看着你三人十分诚笃,以此也不便隐瞒,都实说了。惟今有一桩大事,须在于半路上等候一人投一封信,不知你们两个谁为我出点力。”

  大母猪笑了笑,对耿顺道:“俺猜的什么来?果然不出俺所料。”

  指酒保道:“这人是梁山好汉草刺猬毛江的哥哥,世上都叫他毛毛虫毛大,有甚的事,他有胆量,也豁得这条命。俺虽女子,谅着有三五十个男子,还未必敌得我。”

  于是把袖子一挽过来,就挟起耿顺,猫挟老鼠一般,尽力一抛,闻扑的一声响,掷倒地上。振铎因见他鲁莽,又恐要摔伤筋骨,行路不便,急扶着耿顺坐起,瞒怨说道:“这就是嫂嫂错了,要试武艺,亦没有这么试的。”

  问耿顺道:“你没有摔坏呀。”

  耿顺亦笑着爬起,掸了身上土,大母猪道:“你不肯相信吗?俺的外号叫大母猪,只是我不养猪仔是个缺欠。”

  说的振铎等俱都笑了,毛大催道:“俺们都快着走罢,追兵到了,须不是耍。”

  遂替着振铎去解了缰绳,紧了肚带,耿顺亦担了行李,从小路上往西行走。振铎因肚里饥饿,天气又冷,欲投一酒店里歇息一刻,耿顺拦道:“相公也太颠倒不知事,路上你没有见吗?在酒望上系着红葫芦,那个葫芦便是俺梁山暗号,尽是俺梁山开的。只有一处,在这个村子西面三皇庙的对面门外,也设着马槽,那酒店里是个英雄,姓乔行一,外号叫飞天石子,今年有七十余岁,彰德府人,少时也充过虎骑,当过教头。只因有一个徒弟,名叫张清,绰号叫没羽箭,在东昌府颇有大名。那次与梁山打仗,只仗飞石,将郝思文、燕顺、韩滔、彭,打了个额破血出。刘唐也因此被擒,杨志亦因而丧胆,连朱仝、雷横、关胜、董平都吃了老大亏,后来投降在梁山大寨里,作了大将军。唯他师父,抵死不肯。梁山亦请过多次,只不肯去,就在这三皇庙外开个酒店。我们要投到那里,却无妨碍。”

  宫振铎点点头,四人就来至酒店,将马上了槽,将一进门,只见有几个庄客与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叟,在一个方桌上正然喝酒,见有人来,都忙站起,内中有一个庄客是服侍宫本端的一个小厮,叫做包祥,见了振铎,急忙拜下,又指与老叟道:“这正是俺家的大官人。”

  振铎亦忙的唱喏,请问尊姓。那老叟笑着道:“俺与你父生死之交,姓乔行一,有呼为飞天石子者,正是老朽。”

  振铎亦久知其名,急拜下道:“久仰大名,如雷灌耳,不期在这里相遇,真乃天缘。”

  耿顺与大母猪、毛大等亦来拜见,乔老儿道:“你们也怎的来了。”

  宫振铎道:“提起话长,这时也不能细讲,他们因恋着侄儿,不忍离别,要随到海州去。”

  乔老儿心里明白,急忙让坐酒保亦搬来酒饭,乔老儿道:“这里也不能讲话,请到后屋。”

  遂叱着庄客酒保陪着众人,自领着宫振铎到一屋内,包祥禀道:“似这位老太公端的了得,今与濮州有一位姓裘的太公发了宏愿,只凭武艺,要扫灭梁山泊,制伏了各山寨。现今布置已有头脑,只望着俺们那里劫了宋江,这里有他老一人自能戡乱。”

  振铎亦细将前话叙了一遍,乔老儿道:“俺不用别的法,孙武子说,上将伐谋,其次用间,俺用的几条计,不知怎的。今闻各寨已中了你家老人那条计策,现俱有撤兵之意。但恨有林大虎者,为人机警,那厮儿又变尽方法,游说各寨。那日又往见张迪,不知有甚的计划,若一漏了,多有不便。”

  宫振铎道:“俺今要等候李逵,具有一封书,是制伏姓林的,但不知是否此人?”

  乔老儿笑了道:“这却错了,是不是的,先不肖说,那信是甚的计策哩!”

  宫振铎道:“是俺那费姑丈的主意,小侄也不知备细,只叫在寿张等候,派人投送。”

  乔老儿笑了道:“这事不妥。李逵在兰封一带驻兵已久,就使回寨,亦不从这里走。依俺之见,那书也不必投送,须知贼里向未有识字的,凭着笔墨,不能鼓动。俺知你那位费姑丈韬略过人,但是要对于盗贼,未免过高。古人说的过犹不及,此之谓也。若依着老朽说,你今日不要走,在俺店里且先商议,老朽倒有个计策,可以行得。等夜里无人时,俺再细说。这时且吃杯酒去。”

  说着,便引振铎仍至前院,与耿顺几个人一同饮酒。至晚都宿在店里,如何计议,先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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