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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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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稹把姓名来历说了一番,贾奕在那里气的圆睁二目,紧蹙双眉,师师笑着道:“奴这个新交儿颇有势力,相公若有意求官时,留个名帖,到晚就和他说了,无有不行。老贾若叫我声娘也便宜多着哩!” 谭稹笑的道:“依你所说,只除是当朝皇帝。” 师师微笑道:“这话叫相公猜对了。” 因从箱里取了龙衣,递与谭稹看。一面将高俅、杨戬等怎样陪驾皇帝,是如何淫贱及怎样设誓死在外国的话说了一遍。贾奕还不待说完,啊呀一声,跪倒师师跟前,一边取笑,口叫娘娘道:“娘娘千万岁,可千万饶恕则个,小人是不知深浅,多有冒渎。无怪那街巷人说俺惹不起,俺端的惹不得。” 谭稹亦大惊失色,暗想天子哪能有这样行动,既有三宫,又有六苑,宫妃也不知多少,又选着天下美女,个个是如花似玉,成千论百的充作后宫,怎么在这里游逛?师师带着笑眼望谭稹,一手把贾奕挽起来,问贾奕道:“这位是你的甚人?观他面貌,很是不凡,若端的作官时,今晚就试试皇帝允也不允。你愿文的或愿意武的,也和奴说明了。” 谭稹也不待说完,急的拦道:“嫂嫂且慢,你乐与贾兄说时,尽可随便,对于小弟,不必分神。小弟是堂堂的男子,凭着武艺为国效命,也博个官儿作。若仗着娘娘嫂嫂为我求情,即有了多大功名,小弟亦认为可耻。朋友看着亦不光耀。” 师师笑着道:“相公还恁的直性。” 贾奕笑着道:“他是胡闹,我们有这个机缘岂可错过?依俺也不用去考。” 谭稹笑了笑,知他是利欲薰心,求官心切的人,一面笑着,一面摇首。师师倒有些眼力,看着谭稹异常直正,心里倒暗暗称奇。贾奕又道:“你总是直性子,这个年月,不恁的如何作官,我们要有钱贿赂还能升擢,没有银钱,岂不吃苦?今遇了这个门径,岂宜错过。” 遂嘱告师师道:“你唤着小二去备酒饭来,谭兄说的不要认真,谭兄是洒家好友,只太直性,今晚就上奏天子,且试一试,就留在宣武军中也好的。” 谭稹正色道:“兄弟费心,为兄的秉性如何,你也夙知。俺今为满地盗贼,官家都不能剿捕,投至馆陶,欲要与许有德兄长干件功劳,不图那小乙妒忌,诸般掣肘,天子又特简高俅为招讨使,大家也因此散了心。俺投至这里来,只为在武场之中露些本领,哪肯往这条路走,误了终身。兄弟盛意,俺实感激,容着俺自去投考,不得中时,再来投靠。俺即此谢谢了。” 说着这话,起身要去。贾奕和师师急的哪里肯放?急纳在靠椅上,招呼小二快拿酒来。这时连师师她娘也听了谭稹话,很觉奇怪。一面张罗着备酒吃饭,安排了几样小菜,一只鸡一只鹅,另还有细粉、果酪,京里时新的各般小食,口里也咨嗟念道:“这位相公,可端的好直性。” 谭稹也并不答理师师斟酒,贾奕因心欢意畅,看着那一张案上放着笔墨,情思一动,料着那谭稹知武素不知文,心想要卖弄卖弄,遂就抽屉中拿了花笺纸,师师笑道:“你又弄什么文?还不吃酒。” 贾奕也不言不语,蹙着眉头,拈着笔管儿,回首又看看床上放的龙衣,立成了一段词句,寄调南乡子,一边放笔递与那谭稹看,道:“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若仙,暗想圣情浑是梦,追欢,执手兰房恣意。一夜说盟言,满掬沉檀喷瑞烟,报到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绞绡当宿钱。” 谭稹看了道:“你这首词,未免招忌。你不比为兄我,俺曩是粗鲁汉儿,如此惯了。你今要求着利禄,倘如是传扬出去,如何使得?” 贾奕亦听着有理,刚欲撕扯,师师已一手夺去,一面念着,顺手就收在怀内。贾奕央道:“你不要卖了我。” 师师笑着道:“哪有的事,奴家也不似别人那么短见,世人都羡慕天子怎样尊贵,但是要嫁了天子,实是无福。他现有三宫六苑,八百烟娇三千粉黛,哪里就能把龙心专意我呢?你放心罢,俺今就设法为你谋个官职,以显我手段如何。” 贾奕喜道:“这真是贤妇人。” 遂满斟一杯酒,递至唇边。谭稹因素来直性,似这类猥亵事哪里看得惯?只略饮一杯酒,吃了些饭,告贾奕道:“俺今要前去报名,天已近午,不看误了。” 随着就正了衣冠,起身告辞。贾奕因恋着师师,这时就甚样朋友也不在意,师师倒起来说道:“相公还恁的忙迫,酒饭也没有的当。” 谭稹道:“改日特来叨扰罢,俺今去了。” 师师送着道:“说哪里话。” 因挽着贾奕手送至大门。师师又道:“相公若不得意时,告知奴家,或者也能与官家求个关照。” 谭稹谢了谢,贾奕也不顾谭稹,暗扯了师师手,回到屋中,并不饮酒,便上了逍遥床,二人睡了。 单说谭稹,这时已来至校场,望着门外,有不少赶趁的聚着,有不少军官,有立着饮酒的,有买着食物吃的。谭稹因不知场规,向一人唱个喏,询问是怎样报到?那人亦忙答礼道:“看着足下也必是投考的,如今这里有两位典试,都知一名杨小二,是杨内侍的胞侄,一名童小三,是童太傅的族中人。他们都喜爱钱财,各路的厢禁军多要贿赂,没有贿赂,不得报名。” 谭稹把眉毛皱了,陪笑问道:“他们都要钱多少?” 那人笑了道:“哪有定数?小弟是八两纹银,两匹绸缎,他们还不乐意呢。” 谭稹一听,气的已脑筋乱迸,心里说道:“这真是师师说的一字不假,不想这天子脚下,也是如此。” 那人笑着道:“足下也不用生气,随年穿衣,随年吃饭,若一味直性时,只可不考。” 谭稹道:“俺今也未备礼物,如何是好?再说就有了礼物,谁去说话。” 那人道:“你这人端的直性,但有钱时,何用说话?就公然递与他,便是哑子也无妨害。” 谭稹笑了笑道:“不想这考武大典也是如此。” 遂别了那个人,谢他指引,一径往校场中来。 只见这校场很大,阅武台边有几座蓝帐房聚着,有不少武官都在门外,鸦察察的往里探头。谭稹亦挤了过去,只见一人拿着手本,在里面央告道:“相公恩典,小人要再有余时,不来孝顺相公,叫电打五雷轰。委实俺没有钱了。” 连说两遍,那收受手本的相公并不答理,一旁有几个牌官模样的,一面叱喝往外便推,口中还颠倒骂道:“哪见过这样人?没有廉耻,这里是什么所在,却来诉苦?” 那人已被推无奈,还挨在众人后抱苦叫屈的念叨不已。又见有一个黑汉,直像是梁山李逵,手托了一锭大银,胁边还夹着绸锦,挤向前面道:“洒家也报个名字。” 随将那胁下绸锦放在地上,又将那手中银锭递与那人怀内,又取出手本来。都知看了,笑容满面的唤着军汉等与这个提辖一个名签,又告知道:“明日巳牌时,来此入场。” 谭稹亦挤将过去,候着那一起一起收了有百十份子银钱无数手本。轮至谭稹,那人把上下端详一会,谭稹施了礼,一手把囊内银子掏了一包,随着将手本递去。那人把名姓一看,眨一眨眼,又看银包,颠着也不足十两,遂又把谭稹上下看了一番,笑着问道:“你叫什么?” 谭稹笑着道:“小人谭稹,伺候都知相公。” 那都知相公道:“你真大胆。” 掷了那手本说道:“银子收了,念你是远处来的,我明告你,你改了名字去,再来投考。” 谭稹因不知何故,陪笑说道:“小人是这个名字,怎好改换?” 那都知相公怒道:“这厮你端的混沌。” 喝着军卒道:“推出帐去。” 众人也不容分诉,就推着向外走,谭稹央道:“是怎么得罪了,相公指教。” 军卒亦甚为蛮横,哪里容说,都横拦竖阻的拿了手本掷于地上,还怒气冲天的骂道:“你不写端正了,便来厮搅,俺没那闲工夫陪你饶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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