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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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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众多喽罗们,哪个不乐?个个都自寻方便,往觅地盘。有掳住姣娆的,有拥个丑劣的。在初还拣论年齿,选个肥瘦,遇了那老的病的十余龄的幼女,俱都宥免了,嫌不中用。至后因僧多粥少,分配不匀,有三人一个的,五人一个的,无分老小,不问丑恶,但是个女体的,无不中选。有遇着怯弱的,不哭不喊,任意行乐;有遇着不顺的,撞头哭喊,高声叫骂;几番轮转来,昏厥身死的。有强迫不能,遂当时请死的;有事毕寻尽的。男的都赶出街外,相聚恸哭。有的为女的求饶,打伤身体的;有的为孝母爱女,死于刀下的;有的要一家寻尽,不愿活的;有的要与贼决死,不顾命的;有的要上堂击鼓,聚众鸣冤的;有的要前往济州请军剿匪的。七言八语。这时才想起王大化果有识见,若但依他,何至如此?又有个愤地叫道:“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我们若不是包亥民勾串着贼,哪有这场辱!若有心的,应报此仇!” 又一个道:“我们白吵嚷,与其露宿,何如都到他家去,结果了他,也与这合城出气!” 众人道好,蜂拥都奔至包家,撬门的撬门,上墙的上墙。这时若遇了包亥民,万剐千刀,亦都快意。不想还报应时辰未到,众人空骂。 亥民因惦着王大化所住宅院,这时奉准作了支应局,索性将一家老小赶夜搬了去,只留个士兵小乙在家看守。那晚被个喽罗掳将出去,问:“谁家老小长的美貌,你知道么?” 小乙踌躇道:“阿呀活爷!这时我领你哪去?家家都占的满了。只除是吴……” 说到这里,又收住口。喽罗以刀来喝道:“无管谁家,我不论的!” 小乙怵怛怛地说道:“不是有大王吩咐么?缙绅家里是不宜祸害的。” 喽罗叫骂道:“呸!什么鸟绅士,混沌魍魉。若撩拨我的性起,俱剁了头!” 小乙无奈,领他至吴德家内。方叫了门,又几个彪形喽罗跟着闯入。小乙回身见一个妇人奔出,一时亦动了恶意,挽那妇人手,只装好意,说躲到包家去可以暂避。妇人亦仓促之间,着了他的道儿。进门就上了拴,扣了锁,急得那妇人叫骂,小乙亦不顾那个,按倒床上,便欲欺辱。妇人是又咬又撞,又踢又骂。 正这当口,外面有众人叫喊,不住撬门,又齐声叫骂道:“害民贼,你混沌懂事的,出来受死!” 说时是迟那时是快,有抢至厨里的,先点了火。小乙亦急系裤子跑出来看,只见有不少的人,齐拥进来。刚欲问话,已早被手快的一拳搠倒,夜黑也不知是谁,七拳八脚乱打乱搠,有觅了菜刀的,找了斧头的,刀斧并举,拳脚齐加。众人还咬牙切齿叫骂着打,小乙在地上挣命,乱滚乱叫着,说是我是我。这时还哪里听得见?一斧下去,正中脑海,只听噗的一声,白浆喷出,直溅那众人一脸。众人还狠命着实的打,只见那厨舍之火浓烟撞出,又乘是天旱物燥,一阵风来,火光突起,直照这满院都红。 屋中少妇也蓦地奔出来,借着火光,只见是披头乱发,上下衣服皆已撕碎,却用力掇条板凳,直望那死人身上又搠又骂。众人有识得此妇的,不是别人,乃正是老掏灰儿媳,吴顺的老婆。问其来历,才知那地上死的原是小乙。妇人就俯他身上,扯破衣襟,狠咬了一口肉,急急嚼着咽。又扑向火里去,欲自焚死。众人都遮拦住道:“何至如此?等找了害民贼,死也不晚。” 妇人亦嚼着肉骂,跟随众人,俱掇了木棍兵器,蜂拥往东,一直到支应局来。 那时门外还兀自张着灯,插着旗帜,挂着红彩。妇人就拔了大旗,拼力来撅,又向那灯彩一搅,齐声叫骂。院里有几个作公的,望着这样儿,急闭了门,又隔着门隙张望,叫声不好。院里有不少喽罗,皆是身分卑小,未曾出去,一闻有变,都惊得出来看。个个都拿了武器,唤醒院公,又奔至后房去唤了包亥民一家老小,上房去看。只见正西面火光烛天,外面有不少百姓,聚着叫骂,都叫是“害民贼出来答话”。亥民亦心惊胆落,浑身乱抖。倚仗有喽罗不少,勉强撑持着。上房张一回,只见有不少百姓叫骂自己,亥民心里道:“这准是和我为难,特来作对的。” 因想个昧良绝后的计策,下来与喽罗等道:“这是要反!你等提备着。他等也毫无能力,能缚便缚,莫教有一个走脱。或死到院子里,脏了宅院。我去与将军送信,调队剿捕防着是毛江、王大化两个狗男女设的反城计。” 又喝命作公的道:“快去救火,与两院褚院长快去送信,不看误。” 说着便出后门,领一个喽罗去直入府衙。 工夫不大,只听有几棒锣响,吹起画角,马军有五七百众一齐出动,三街六市一律占满,个个是灯笼火把,手持利刃,逢人便缚,遇人便拿。那起小民却哪里敌得住?搜捕至东方大亮,全吃缚住。有胳膊捆折的,有两脚打烂的,吴顺老婆亦吃拿住,个个都焦头烂鬓,你哭我叫,一齐都拥至堂上听候发落。 王英亦赶即升座,一手将眼来揉着,一因未睡,溜溜与几个粉头闹了一夜,二来因判案勾当,其实不惯。当下望厅前一看,只见有三五百众,由迎门照壁起直至案前,乱哄哄跪一地。有一彪形大汉,自称姓郑,叫郑大,高声叫骂道:“国家无福民遭难,遇这等魍魉们认贼作父,苦害黎民,不知老天总还有开眼日子!” 众人都吓得呆看。命他跪下,那人还千贼万贼不住价骂,哪里肯跪。王英大怒道:“这个贼囚!” 喝叫左右道:“与我斩来!” 只这一声,麾下有刀仗刽子齐声应诺,七手八脚都走向人丛里捆绑郑大,又几个叫骂的俱吃捆倒。一人又跪地央道:“大王留命!小的都无拳无勇,怎敢胡行?只恨是包吴两个,引领军卒挨户薅恼,合城妇女尽被奸污。似这等畜行,人哪里能容?我等因隐忍不住,豁了这条命要与那畜类厮拼,并不与大王之事。” 亥民因想到这里,触犯自己,疾前禀告道:“一派胡言!大王以仁义为怀,替天行道,军卒所至无犯秋毫。莫讲是奸淫掳掠,军卒都素守纪律,决不能有。间或有一时酒醉,小有龃龉,现放有登闻鼓,大王是下马管民通判全郡的太守,素日又恤民疾苦,有什么冤枉事不可来告?而竟而目无法纪,乘着半夜里烧杀抢掠,聚众滋事,这明与王大化定有阴谋,要勾着崔家堡贼糜烂全城,抗官谋反。今幸而大王洪福,阴谋败露,你等亦俱吃拿了,还有何说?” 因力请王英降下钧旨,先将那院公缚到,又四处派人去追捕王大化。 亥民又悄悄禀道:“这些百姓实是要反。” 王英亦心里惶恐,想着要杀上几个镇服大众,又想有孔宣嘱告,须问孔目。遂握了朱红笔,有意将所有缚的杀上二百,喝命将院公、郑大并吴顺老婆,连昨日逮捕的元佑党人、本城里正马小光,及患有疯癫的吴顺,一齐都捆绑阶下,却顾问孔目道:“全斩,怎样?我看都没有好人。” 于庄因不敢答话,一言出口,唯恐有不少冤死鬼跟随身后,又想也没这办法,哪有同时杀二百的?遂暗自摇摇手,积些阴骘。又想要见好老包,趋前禀告道:“火场情形,连烧死军卒百姓,都当验看。” 王英亦甚以为是,即命备马,又喝叫管营王永并众喽罗,将所有众人犯暂行监下。数内的院公郑大等都监入死囚牢,监候出斩。却自引喽罗及当案孔目等出衙巡视。见西街火场内余烟未熄,共烧有民房九十余间,火内捡出有二十余具骨殖,姓名男女尚未能辨。东街有男尸十五具,俱带刀棍伤,支应局外有男尸三十二具,又押尉吏书并新委的虞候副牌等巡查各处,共计有自缢妇女十九口,俱已身死,有自刎及投舂撞死者十一口,有赤体被害血肉模糊者二十三口,嗣复由井内捞出老妇的死尸七具,幼女有被玷死者六口,其余有衣襟破碎重伤身死者二十一口,个个是腿折膊烂。天气又热,腥臭满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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