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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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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俊义笑道:“先生差矣。卢某生于北京,长在豪富;祖宗无犯法之男,亲族无再婚之女;更兼俊义作事讲慎,非理不为,非财不取;如何能有血光之灾?” 吴用改容变色,急取原银付还,起身便走,嗟叹而言:“天下原来都要阿谀谄佞!罢罢!‘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小生告退。” 卢俊义道:“先生息怒;卢某偶然戏言,愿得终听指教。” 吴用道:“从来直言原不易信。” 卢俊义道:“卢某专听,愿勿隐匿。” 吴用道:“员外贵造,一切都行好运;独今年时犯岁君,正交恶限;恰在百日之内,要见身首异处。此乃生来分定,不可逃也。” 卢俊义道:“可以回避否?” 吴用再把铁算子搭了一回,沉吟自语,道:“只除非去东南方巽地一千里之外,可以免此大难;然亦还有惊恐,却不得伤大体。” 卢俊义道:“若是免得此难,当以厚报。” 吴用道:“贵造有四句卦歌,小生说与员外写于壁上;日后应验,方知小生灵处。” 卢俊义叫取笔砚来,便去白粉壁上吴用口歌四句: 芦花滩上有扁舟,俊杰黄昏独自游。 义到尽头原是命,反躬逃难必无忧。 当时卢俊义写罢,吴用收拾算子,作揖便行。卢俊义留道:“先生少坐,过午了去。” 吴用答道:“多蒙员外厚意,小生恐误卖卦,改日有处拜会。” 抽身便起。卢俊义送到门首。李逵拿了棒,走出门外。 吴学究别了卢俊义,引了李逵,径出城来;回到店中,算还房宿饭钱,收拾行李,包裹,李逵挑出卦牌。出离店肆,对李逵说道:“大事了也!我们星夜赶回山寨,安排迎接卢员外去。他早晚便来也!” *** 且不说吴用、李逵还寨。却说卢俊义自送吴用出门之后,每日傍晚,便立在厅前,独自个看着天,忽忽不乐;亦有时自语自言,正不知甚么意思。这一日却耐不得,便叫当直的去唤众主管商议事务。少刻,都到。那一个为头管家私的主管,姓李,名固。这李固原是东京人,因来北京投奔相识不着,冻倒在卢员外门前,卢员外救了他性命,养在家中。因见他勤谨,写得算得,教他管顾家间事务。五年之内,直抬举他做了都管,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着四五十个行财管干。一家内外都称他做李都管。当日大小管事之人都随李固来堂前声喏。卢员外看了一遭,便道:“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 说犹未了,阶前走过一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三牙掩口髭须,十分腰细膀阔,戴一顶木瓜心攒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一条蜘蛛斑红线压腰,着一双土黄皮油膀夹靴;脑后一对挨兽金环,鬓畔斜簪四季花朵。这人是北京士居人氏,自小父母双亡,卢员外家中养得他大。为见他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卢员外叫一个高手匠人与他却了这身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若赛锦体,由你是谁,都输与他。不止一身好花绣,更兼吹得、弹得、唱得、舞得,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得诸路乡谈,省得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事,无人比得,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虫蚁。若赛锦标社,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头知尾。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单讳个青字。北京城里人口顺,都叫他做“浪子”燕青。原来他却是卢员外一个心腹之人,也上厅声喏了,做两行立住:李固主在左边,燕青立在右边。 卢俊义开言道:“我夜来算了一命,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灾,只除非出去东南上一千里之外躲逃。因想东南方有个去处,是泰安州,那里有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帝金殿,管天下人民生死灾厄。我一者,去那里烧炷香,消灾灭罪;二者,躲过这场灾晦;三者,做些买卖,观看外方景致。李固,你与我觅十辆太平车子,装十辆山东货物,你就收拾行李,跟我去走一遭。燕青小乙看管家库房钥匙,只今日便与李固交割。我三日之内便要起身。” 李固道:“主人误矣。常言道:‘卖卜卖卦,转回说话。’休听那算命的胡言乱语,只在家中,怕做甚么?” 卢俊义道:“我命中注定了。你休逆我。若有灾来,悔却晚矣。” 燕青道:“主人在上,须听小乙愚言:这一条路,去山东泰安州,正打梁山泊边过。近年泊内是宋江一伙强人在那里打家劫舍,官兵捕盗,近他不得。主人要去烧香,等太平了去。休信夜来那个算命的胡讲。倒敢是梁山泊歹人,假装阴阳人来煽惑主人。小乙可惜夜来不在家里;若在家时,三言两语,盘倒那先生,倒敢有场好笑!” 卢俊义道:“你们不要胡说,谁人敢来赚我!梁山泊那伙贼男女打甚么紧!我看他如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把日前学成武艺显扬于天下,也算个男子大丈夫!” 说犹未了,屏风背后,走出娘子贾氏来,也劝道:“丈夫,我听你说多时了。自古道:‘出外一里,不如屋里。’休听那算命的胡说,撇下海阔一个家业,耽惊受怕,去虎穴龙潭做买卖。你且只在家里收拾别室,清心寡欲,高居静坐,自然无事。” 卢俊义道:“你妇人家省得甚么!我既主意定了,你都不得多言多语。” 燕青又道:“小人靠主人福荫,学得些个棒法在身。不是小乙说嘴,帮着主人去走一遭,路上便有些个草寇出来,小人也敢发落得三五十个开去。留下李都管看家,小人伏侍主人走一遭。” 卢俊义道:“便是我买卖上不省得,要带李固去;他须省得,便替我大半气力;因此留你在家看守。自有别人管帐,只教你做个桩主。” 李固道:“小人近日有些脚气的证候,十分走不得多路。” 卢俊义听了,大怒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要你跟我去走一遭,你便有许多推故!若是那一个再阻我的,教他知我拳头的滋味!” 李固吓得只看娘子,娘子便漾漾地走进去,燕青亦更不再说。 众人散了,李固只得忍气吞声,自去安排行李,讨了十辆太平车子,唤了十个脚夫,四五十拽头口,把行李装上车子,行货拴缚完备。卢俊义自去结束。第三日,烧了神福,给散了家中大男小女,一个个都分付了。当晚先叫李固引两个当直的尽收拾了出城。李固去了。娘子看了车仗,流泪而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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