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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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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恩道:“却不知哥哥是恁地。家下有的是好酒,只恐哥哥醉了失事,因此,夜来不敢将酒出来请哥哥深饮。既是哥哥酒后愈有本事时,恁地先教两个仆人自将了家里好酒,果品殽馔,去前路等候,却和哥哥慢慢地饮将去。” 武松道:“恁么却才中我意;去打蒋门神,教我也有些胆量。没酒时,如何使得手段出来!还你今朝打倒那厮,教众人大笑一场!” 施恩当时打点了,叫两个仆人先挑箩酒担,拿了些铜钱去了。老管营又暗暗地选拣了一二十条壮健大汉慢慢的随后来接应,部分付下了。 且说施恩和武松两个离了安平寨,出得孟州东门外来,行过得三五百步,只见官道旁边,早望见一座酒肆望子挑出在檐前,那两个挑食担的仆人已先在那里等候。施恩邀武松到里面坐下,仆人已先安下殽馔,将酒来筛。武松道:“不要小盏儿吃。大碗筛来,只斟三碗。” 仆人排下大碗,将酒便斟。武松也不谦让,连吃了三碗便起身。仆人慌忙收拾了器皿,奔前去了。武松笑道:“却才去肚里发一发!我们去休!” 两个便离了这座酒肆,出得店来。此时正是七月间天气,炎暑未消,金风乍起。两个解开衣襟,又行得一里多路,来到一处,不村不郭,却早又望见一个酒旗儿,高挑出在树林里。来到林木丛中看时,却是座卖村醪小酒店,施恩立住了脚,问道:“此间是个村醪酒店,也算一望么?” 武松道:“是酒望,须饮三碗。若是无三,不过去便了。” 两个人来坐下,仆人排了酒碗果品。武松连吃了三碗,便起身走。仆人急急收了家火什物,赶前去了。两个出得店门来,又行不到一二里,路上又见个酒店。武松入来,又吃了三碗便走。话休絮烦。武松、施恩两个一处走着,但遇酒店便入去吃三碗。约莫也吃过十来处酒肆,施恩看武松时,不十分醉。 武松问施恩道:“此去快活林还有多少路?” 施恩道:“没多了,只在前面。远远地望见那个林子便是。” 武松道:“既是到了,你且在别处等我,我自去寻他。” 施恩道:“这话最好。小弟自有安身去处。望兄长在意,切不可轻敌。” 武松道:“这个却不妨,你只要叫仆人送我,前面再有酒酒店时,我还要吃。” 施恩叫仆人仍旧送武松。施恩自去了。 武松又行不到三四里路,再吃过十来碗酒。此时已有午牌时分,天色正热,却有些微风。武松酒却涌上来,把布衫摊开,虽然带着五七分酒。却装做十分醉的,前颠后偃,东倒西歪。来到林子前,仆人用手指着:“只前头丁字路口便是蒋门神酒店。” 武松道:“既是到了,你自去躲得远着。等我打倒了,你们却来。” 武松抢过林子背后,见一个金刚来大汉,披着一领白布衫,撒开一把交椅,拿着蝇拂子,坐在绿槐树下乘凉。武松假醉佯颠,斜着眼看了一看,心中自忖道:“这个大汉一定是蒋门神了。” 直抢过去。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早见丁字路口一个大酒店,檐前立着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道:“河阳风月”。转过来看时,门前一带绿油栏干,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五个金字,写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一壁厢肉案、砧头,操刀的家生;一壁厢蒸作馒头烧柴的厨灶;去里面一朵儿摆着三只大酒缸,半截埋在地里,缸里面各有大半缸酒;正中间装列着柜身子;里面坐着一个年纪小的妇人,正是蒋门神孟州新娶的妾,原是西瓦子里唱说诸般宫调的顶老。 武松看了,瞅着醉眼,径奔入酒店里来,便去柜身相对一付座头上坐了;把双手按着桌子上,不转眼看那妇人。那妇人瞧见,回转头看了别处。武松看那店里时,也有五七个当撑的酒保。武松却敲着桌子叫道:“卖酒的主人家在那里?” 一个当头酒保过来看着武松道:“客人,要打多少酒?” 武松道:“打两角酒。先把些来尝看。” 那酒保去柜上叫那妇人舀两角酒下来,倾放桶里,烫一碗过来,道:“客人,尝酒。” 武松拿起来闻一闻,摇着头道:“不好!不好!换将来!” 酒保见他醉了,将来柜上道:“娘子,胡乱换些与他。” 那妇人接来,倾了那酒,又舀些上等酒下来。酒保将去,又烫一碗过来。武松提起来咂一咂,叫道:“这酒也不好!快换来便饶你!” 酒保忍气吞声,拿了酒去柜边道:“娘子,胡乱再换些好的与他,休和他一般见识。这客人醉了,只要寻闹相似,便换些上好的酒与他罢。” 那妇人又舀了一等上色的好酒来与酒保。酒保把桶儿放在面前,又烫一碗过来。 武松吃了道:“这酒略有些意思。”问道:“过卖,你那主人家姓甚么?” 酒保答道:“姓蒋。” 武松道:“却如何不姓李?” 那妇人听了道:“这厮那里吃醉了,来这里讨野火么!” 酒保道:“眼见得是个外乡蛮子,不省得了,在那里放屁!” 武松问道:“你说甚么?” 酒保道:“我们自说话,客人,你休管,自吃酒。” 武松道:“过卖,叫你柜上那妇人下来相伴我吃酒。” 酒保喝道:“休胡说!这是主人家娘子!” 武松道:“便是主人家娘子,待怎地?相伴我吃酒也不打紧!” 那妇人大怒,把便骂:“杀才!该死的贼!”推开柜身子,却待奔出来。 武松早把土色布衫脱下,上半截揣在怀里;便把那桶酒只一泼,泼在地上,抢入柜身子里,却好接着那妇人;武松手硬,那里挣扎得?被武松一手接住腰胯,一手把冠儿捏做粉碎,揪住云髻,隔柜身子提将出来望浑酒缸里只一丢。听得扑通的一声响,可怜这妇人正被直丢在大酒缸里。武松托等地从柜身前踏将出来。有几个当撑的酒保,手脚活些个的,都抢来奔武松。武松手到,轻轻地只一提,提一个过来,两手揪住,也望大酒缸里只一丢,桩在里面;又一个酒保奔来,提着头只一掠,也丢在酒缸里;再有两个来的酒保,一拳一脚,都被武松打倒了。先头三个人在三只酒缸里,那里挣扎得起?后面两个人在酒地上,爬不动。这几个火家捣子打得屁滚尿流,乖的走了一个。武松道:“那厮必然去通报蒋门神来。我就接将去。大路上打倒他,好看,教众人笑一笑。” 武松大踏步赶将出来。那个捣子径奔去报了蒋门神。蒋门神见说,吃了一惊,踢翻了交椅,丢去蝇拂子,便钻将来。武松却好迎着,正在大阔路上撞见。蒋门神虽然长大,近因酒色所迷,淘虚了身子,先自吃了那一惊;奔将来,那步不曾停住;怎地及得武松似虎一般健的人,又有心来算他!蒋门神见了武松,心里先欺他醉,只顾赶将入来。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先把两个拳头去蒋门神脸上虚影一影,忽然转身便走。蒋门神大怒,抢将来:被武松一飞脚踢起,踢中蒋门神小腹上,双手按了,便蹲下去。武松一踅,踅将过来,那只右脚早踢起,直飞在蒋门神额角上,踢着正中,望后便倒。武松追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这醋钵儿大小拳头,望蒋门神头上便打。——原来说过的,打蒋门神扑手:先把拳头虚影一影便转身,却先飞起左脚;踢中了便转过身来,再飞起右脚。这一扑有名,唤做“玉环步,鸳鸯脚。”——这是武松平生的真才实学,非同小可!打得蒋门神在地下叫饶。武松喝道:“若要我饶你性命,只要依我三件事!” 蒋门神在地下,叫道:“好汉饶我!休说三件,便是三百件,我也依得!” 武松指定蒋门神,说出那三件事来,有分教:改头换面来寻主,剪发齐眉去杀人。毕竟武松说出那三件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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