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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只说郓州城里的苗衙内当日见拿得李慰全家男女,好不欢喜,就悄悄地往牢中取出羞花。衙内一看,果然秀丽无双,便欲逼她成事,羞花一头撞去,抵死不肯,衙内没法,只得暂时禁闭一室,教几个丫头仆妇厮守,待过几天却再理会。不想三天以后,羞花依旧呼天碰地,哭着吵着,茶也不喝,饭也不吃,只要寻死。衙内食在口边,不能就吃,好生着恼,便去同马姓、苟昌说话。苟昌道:“衙内休慌,须得缓缓儿算计,过分逼迫,事反不谐。这女娘只这一点年纪,花样容貌,水样性情,她见衙内恁般风流,不到得倔强到底,衙内只好耐性儿再等。”

  不料那日房中防备稍疏,被羞花觅得一把利剪,猛力刺向咽喉,待丫头们惊觉抢救,早已鲜血直冒,僵倒地上死了,衙内恨极,只把看守的重打一顿出气。心上却老大的没兴儿,又去告诉苟昌、马姓白费如许手脚,硬生生弄了到手,落得如此收科。二人此时也没得说,只把好言安慰,引他三瓦两舍去消愁。这苟昌自结交上苗衙内,搬来郓州城里住,倚仗衙内势力,无所不为,无恶不作,只是把人欺凌,谁敢同他放对。那日又伴了衙内,从一个院子里出来,踅上街坊,只见对面一个鲜眼睛的黑瘦汉子,歪斜着脚步,当路撞将过来。苟昌肩尖上吃着一撞,好不恼怒,一把扯住,喝道:“兀你这厮,敢是瞎眼的,俺们衙内走遍城里城外,一天走到晚,没曾有个人同他争路,你敢来?”

  那汉子一听这话,喏喏连声谢罪,苟昌不好发作,便放了手,汉子便退向人家簷下立定,把两只眼睛张望人。他们哪里认识这个汉子,乃是梁山泊的鼓上蚤时迁。踅过去不到百步,顺风吹来一阵酒气,只见有两个大汉,在街心里踉踉跄跄地,对面乱闯将来。衙内闻到这股气味,抬眼一瞧,便说:“这两个醉汉想是活得不耐,要来讨死,快些与我叱开去。”

  苟昌便摆出威势,高叫道:“前面的大汉快滚开去,不要拦路讨打。”

  那两个醉汉如同不曾听得,一踉一跄,只顾乱闯过来。苟昌无名火冒,就抢上去大声吆喝:“俺们衙内来了,还不让路。”

  只听那两人说道:“值得鸟做声,你们衙内走路,干人家鸟事!”

  苟昌越怒,喝道:“你们没吃豹子心肝,敢来这里讨野火么?”

  一个说道:“野火待烧俺的鸟!”

  衙内一听,喝教:“快与我拖倒了,打这两个囚徒!”

  跟随的也齐声呼打。闲人见惹出事来,不敢上前,都远远地立着,胆小的竟走开去。当时苟昌首先抢上,他不晓得这是梁山泊好汉邹渊、邹润,只管扬起拳头打去,吃邹渊刁住手腕,就势只一拽,扑倒地上。那几个随从的叫声:“反了!”

  揎拳捋臂,一拥上前,邹润使起拳脚,纷纷跌倒,都跌得鼻青嘴肿。苟昌吃了一跌,快快爬得起身时,口里叫骂,又吃一脚踢倒,再爬不起。邹渊怒发,索性跨在他的身上,提起擂槌儿大小般拳头,一上一落只是打。苟昌哪里禁得,只见他双睛渐渐泛白,口鼻中没了气息,吃打死了。闲人见苟昌直僵僵挺在地上,只不动弹,便喊:“打死人哩!”

  有些恐怕连累自身,赶紧哄走。邹渊放手起身,再寻那个衙内却已不见。邹润道:“俺正要抓那厮来打,吃他在人丛中溜走,连那班混帐东西都逃了。”

  邹渊见事情闹大,便高声叫道:“街坊邻舍,过往人等,休要惊唬,好汉打死人命,须不连累人,俺们当自投官府去。”

  二人说罢待走,只见二三十个公人,各持铁尺短棍,如飞赶到。只听得有人叫道:“前面两个大汉便是凶手。休教走了。”

  众人一拥而上,就将邹渊、邹润一索捆翻,横拖倒曳,拿了就走,径来州衙里,正值苗黑天升坐公厅,推到当面。二人直认做邹大、邹二,酗酒无状,与人当街斗殴,打死人命。当厅取了供状,讨两面长枷钉了,且押入死囚牢里。一面委派仵作行人,当坊保正去大街上检验苟昌尸身,取得尸单,回衙呈案。由掌案吏目打叠起卷宗,申详定罪。苗衙内曾见秋儿俊俏动人,早经有意,如今苟昌死了,便由马姓撮合,取回来充做一房小妾,朝夕取乐。

  话休絮烦。且说邹渊、邹润入牢,就有一个小牢子将他们引至亭心上,为头的一个当牢节级执着一根水火棍,挺胸努目,立在那里。这个节级姓郁名元,秉性凶横,贪杯爱赌,不分良善,只要银钱。当下只见他双眉一竖,发话道:“贼囚徒可知这里是个什么所在,人有人情,例有常例,便是王侯相公来,也须破费,不到得任你们白玩。”

  邹渊听得不耐,就想发作,邹润连忙抢着,说道:“节级在上,可怜见俺们异乡人,慈悲方便。恰值身边不曾带得,但求宽假一二日,待一家远亲到来,将借些银两,给节级买茶吃。”

  郁节级哪里肯听,高举起水火棍,恶狠狠只待要打。小牢子劝道:“怕他飞上天去,有心等待一二日,看怎生理会?”

  郁节级说:“也好!”

  放下棍子,教把这两个囚犯,带去匣床上锁了。第三日晌午时分,郁节级又带二人至亭心上首,喝道:“你这两个畜生,好生奸赖,今天第几日子?还得任你们说嘴。俺今也不要半文,先来捆打一顿过午棒,看你们打熬得否?”

  喝声动手,几个小牢子就近前来。二人告道:“小哥们做个方便,俺们异乡人,实在没钱使用,但求免了这顿棒罢!”

  郁节级怒道:“好口舌,监牢里出不得佛菩萨,前日李家庄的大财主,也吃盆吊死了,何况你这……”

  话犹未了,只听得接连大炮声响,一个小牢子慌慌张张,进来报道:“不好哩!梁山泊好汉杀进城来,见在外面打门,快做准备!”

  郁节级一听不好,抢下亭心待走,被邹润赶上一脚踢倒,邹渊早把长枷劈开,跟着跳过来,抢起地上的水火棍,照准郁节级只一棍,把脑袋打得粉碎。邹润大吼一声,只一扭,长枷也自脱落,随手夺一条哨棒打将起来,小牢子哪里禁得,早打倒三五个,有的要紧出外逃命,反把牢门开了。只见时迁领着杨雄、石秀冲入来,李应却在门外叫:“快些救俺哥哥。”

  时迁等劫了李家男女眷属,拥出牢门,邹渊便喊:“李慰盆吊死了,俺们且救这干人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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