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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薄情听了,不觉失声忍笑道:“哥,你这算计便就差了。他是犯人,不来请我,倒叫我去请他,这是什么话?”

  巫义道:“你怎晓得,我的妙计在后。此去有条僻路,是我当日走过的,只离得二百余里。有一座龙尾山,过了山去便是大营堡。我今只到了岭上,如此如此,恁般恁般。他是人有事想救的人,只撺哄他落了圈套,揭了证见回去,岂不是好?”

  薄情听了,连叫:“好计!”

  遂一路与孙本没话也寻些话头,没笑也添些笑脸,你哥我弟。走到饥渴,便买酒同吃。孙本要去算钞,二人只不肯要他出。孙本甚不过意,因说道:“我今犯罪,连累二位远行,实是件苦差,心已不安,怎反要二位破钞?”

  二人同说道:“节级哥休说这话,衙门中那个不尊重你?只因官府做主判断,人人不平,临行再三嘱托我二人,路上好生服事节级。难道我二人又是别样心肠,肯将你不放在眼内?因见你思念家中,请你吃杯解闷。”

  孙本听了,十分欢喜,谢说道:“难得二位好情。我前日初出门时,实有些记念家中,如今只索丢开,且走到了地头,另寻出路。”

  二人道:“节级哥原是军伍中人,此去必有好处。若得了官回来,我二人还要节级哥看顾三分。”

  自此说话投机,到处吃酒。三人一递一日还钞,十分快意。

  一日行到一座山前,二人说道:“要过这条岭去,若没酒力怎么走得?”

  遂在山下寻下酒家入去,三人吃了半晌出门。薄情一手拿着公文包裹,故意装出醉汉模样,一个身子东晃西侧,戏颠颠在前先走去。巫义见了,笑对孙本说道:“他从来倚酒三分醉。在家还怕有人说,有些忌惮。今在没人处,一发难看了。”

  孙本道:“原来他有这件毛病。我说适来吃不多,便恁地作耍。”

  二人遂走上岭来。只见薄情在岭边,低着头,弯着腰,看着岭下。见二人走近,便不胜跌脚捶胸,放声大哭起来。孙本见了,不知是何缘由,忙问道:“薄情头,好好的有什么伤心,却恁地价哭?”

  薄情哭着说道:“总是这杯酒误了我一生!方才只为乘些酒兴,过这岭去,走得气急,酒涌上来,勉强挣扎。不期一个脚挫,跌了一跤。险不跌下岭去,连忙爬起。谁知手松处,竟将包裹滚落深岩。失了别的物件不值甚的,只这包裹内,却是开封这角印信文凭。将你解到幽州交割,要讨回凭。若失落了,是我性命相关。欲要下去拾取,却见山峰陡峭,没处攀援。不得计较它上来,不由人不苦楚!”

  孙本与巫义听了,忙探头一看,果见这包裹滚侧在山岩下,巫义假作慌张着急道:“若取它不上来,不但你死,我也活不成。这怎么处?”

  说罢忙将手中哨棍拨挑。薄情止哭,一手来夺道:“你这人,想也醉昏了,怎不相情度理?往下去有七、八丈深,这哨棍不满六尺,如何拨得上来?”

  巫义想了一想道:“我有个主意。我们包裹上俱有麻绳,连孙节级的,共是三条。总取来接长,将你缚了腰间,我同节级在上面绾住绳头,将你坠下去,取了包裹,扯你上来,岂不是好?”

  薄情忙摇手道:“这个使不得,我是胆小的人,如今看着下面还是心虚脚软,怎么下去得?倒不如我同孙节级在上面,你下去吧。”

  巫义发急道:“你失落了文凭,怎倒叫我下去,明日官府追究问罪,你也叫他免了吧?”

  薄情听了,便满眼含泪,跪在地下哀求,巫义只是摇头不肯。

  孙本往下又看了一看,遂扶他起来道:“失了文凭,不但是你二人干系,连我明日见官也不稳便。这岭下我看去只五、六丈高下,身上若没枷锁,我还上下蹿跳得来去。”

  二人听了,不胜欢喜道:“你果是热肠人,不枉叫小虬髯。若肯下去取了上来,下岭请你吃一醉。”

  说罢,巫义便来开锁,薄情也来除枷。孙本走出一步,便要踊身下跳,二人连忙拦住道:“不是耍处。还是将绳拴缚了腰间,我们才得扯拽上来。”

  孙本道:“若缚了腰间,怎由得我上下蹿跳?”

  二人只是不肯。孙本见了道:“你们敢是怕我下去走脱么?”

  二人忙赔笑道:“节级哥,这是没奈何,是我二人的干系。等取了上来,赔告不是。”

  孙本笑了一笑道:“既是恁地,只缚紧些。”

  二人便千欢万喜,将绳扣紧了孙本腰间,在背后打了一个大疙瘩,同走向一株斜长出的树下来,扯紧了绳头,将孙本在一块滑溜石上慢慢坠落。孙本只得借了上坠的势力,用手扶着峭壁悬崖,缓缓下去。二人满心欢喜,薄情将绳缓放,巫义便带着绳头爬上树去,将绳头穿过树叉,爬了下来。薄情便就放手,忙来帮着巫义扯了绳头,一齐用力往下一扯。这孙本正坠到中间,看着下面道:“若没人在上面绾绳,岂不纵身下去?”

  正说不完,忽一声响亮,说时迟那时快,腰间着力手足悬空,离了山崖丈余。竟将孙本胸口朝下,脊背向天,一似鸟雀般,渐渐飞起,将他吊在空中。孙本一时身体悬空,四肢无力,看着下面狼牙巨石,直吓得魂胆皆消。手脚略动一动,便腾空旋转,直旋转得头晕眼花。方知被二人暗算,大叫一声:“孙本死也!”

  这一声,只震得两岸山谷俱有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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