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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九回 鲁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锦还乡(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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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宋江与同诸将，离了杭州，望京师进发，只见浪子燕青，私自来劝主人卢俊义道：“小乙自幼随侍主人，蒙恩感德，一言难尽。今既大事已毕，欲同主人纳还原受官诰，私去隐迹埋名，寻个僻净去处，以终天年。〔容夹：高。〕未知主人意下若何？” 卢俊义道：“自从梁山泊归顺宋朝已来，俺弟兄们身经百战，勤劳不易，边塞苦楚，弟兄损折，幸存我一家二人性命。正要衣锦还乡，图个封妻荫子，〔容夹：痴。〕你如何却寻这等没结果？” 燕青笑道：“主人差矣！小乙此去，正有结果，〔容夹：好。〕只恐主人此去无结果耳。”〔容眉：已自说破。〕若燕青，可谓知进退存亡之机矣。 〔袁眉：一部书说至此，使人热肠愤气一时俱消，并英雄忠义等字都应扫却。〕〔余评：燕青料公明而留书，去心已决，深悼俊义不纳忠言。〕 有诗为证： 略地攻城志已酬，陈辞欲伴赤松游。 时人苦把功名恋，只怕功名不到头。 卢俊义道：“燕青，我不曾存半点异心，朝廷如何负我？” 燕青道：“主人岂不闻韩信立下十大功劳，只落得未央宫里斩首，彭越醢为肉酱，英布弓弦药酒？主公，你可寻思，祸到临头难走！”〔容眉：高人。〕 卢俊义道：“我闻韩信三齐擅自称王，教陈造反；彭越杀身亡家，〔容夹：只为记问坏了事。〕大梁不朝高祖；英布九江受任，要谋汉帝江山。以此汉高帝诈游云梦，令吕后斩之。我虽不曾受这般重爵，亦不曾有此等罪过。” 〔容眉：痴人不可与言。〕 燕青道：“既然主公不听小乙之言，只怕悔之晚矣！〔容夹：高。〕小乙本待去辞宋先锋，他是个义重的人，必不肯放，只此辞别主公。”〔容夹：高。〕 卢俊义道：“你辞我，待要那里去？” 燕青道：“也只在主公前后。” 〔容夹：更高。〕〔袁夹：妙人妙语。〕 卢俊义笑道：“原来也只恁地。看你到那里？”〔容夹：痴汉痴汉。〕燕青纳头拜了八拜，当夜收拾了一担金珠宝贝挑着，竟不知投何处去了。次日早晨，军人收拾字纸一张，来报覆宋先锋。宋江看那一张字纸时，上面写道是： 辱弟燕青百拜恳告先锋主将麾下：自蒙收录，多感厚恩。效死干功，补报难尽。今自思命薄身微，不堪国家任用，情愿退居山野，为一闲人。本待拜辞，恐主将义气深重，不肯轻放，连夜潜去。今留口号四句拜辞，望乞主帅恕罪：〔容批：也罢。〕 雁序分飞自可惊，纳还官诰不求荣。 身边自有君王赦，洒脱风尘过此生。 宋江看了燕青的书，并四句口号，心中郁悒不乐。当时尽收拾损折将佐的官诰牌面，送回京师，缴纳还官。 宋兵人马，迤逦前进，比及行至苏州城外，只见混江龙李俊诈中风疾，倒在床上。 〔容夹：高。〕〔袁眉：燕青去得伶俐，李俊留得隐秀，俱得高人一着。〕〔余评：李俊不背前盟，诈疾不起，已恐公明留伴。〕 手下军人来报宋先锋。宋江见报，亲自领医人来看治，李俊道：“哥哥休误了回军的程限，朝廷见责，亦恐张招讨先回日久。哥哥怜悯李俊时，可以丢下童威、童猛，看视兄弟。待病体痊可，随后赶来朝觐。哥哥军马，请自赴京。” 宋江见说，心虽不然，倒不疑虑，只得引军前进。又被张招讨行文催趱，宋江只得留下李俊、童威、童猛三人，自同诸将上马赴京去了。 且说李俊三人竟来寻见费保四个，不负前约，七人都在榆柳庄上商议定了，尽将家私打造船只，从太仓港乘驾出海，自投化外国去了，后来为暹罗国之主。童威、费保等都做了化外官职，自取其乐，另霸海滨，〔容眉：妙人。〕这是李俊的后话。诗曰： 知几君子事，明哲迈夷伦。 重结义中义，更全身外身。 浔水舟无系，榆庄柳又新。 谁知天海阔，别有一家人。 再说宋江等诸将一行军马，在路无话，复过常州、润州相战去处，宋江无不伤感。 〔袁眉：随他兄弟们心情不一，宋江只是一心归朝廷，一心护众兄弟，千难万难。〕 军马渡江，十存二三。过扬州，进淮安，望京师不远了。宋江传令，叫众将各各准备朝觐。三军人马，九月二十后，回到东京。张招讨中军人马，先进城去。宋江等军马，只就城外屯住，扎营于旧时陈桥驿，听候圣旨。 此时有先前留下伏侍李俊等小校，从苏州来，报说李俊原非患病，只是不愿朝京为官，今与童威、童猛不知何处去了。宋江又复磋叹；叫裴宣写录现在朝京大小正偏将佐数目，共计二十七员。并殁段于王事者，俱录其名数，写成谢恩表章。仍令正偏将佐，俱各准备幞头公服，伺候朝见天子。三日之后，上皇设朝，近臣奏闻天子，教宣宋江等面君朝见。 此日东方渐明，宋江、卢俊义等二十七员将佐，奉旨即忙上马人城。东京百姓看了时，此是第三番朝见。〔芥眉：三番朝见，只此一语，多少增宠，多少增悲。〕想这宋江等初受招安时，却奉圣旨，都穿御赐的红录锦袄子，悬挂金银牌面，入城朝见。破辽兵之后，回京师时，天子宣命，都是披袍挂甲戎装入朝朝见。今番太平回朝，天子特命文扮，却是啐头公服，入城朝觐。东京百姓看了，只剩得这几个回来，众皆嗟叹不已。 〔芥眉：叙此一段百姓看见的话，情景惨然，最是刺人利害。而一辈贼臣令不动念，岂不可恨！〕 宋江等二十七人，来到正阳门下，齐齐下马入朝。侍御史引至丹墀玉阶之下，宋江、卢俊义为首，上前八拜，退后八拜，进中八拜，三八二十四拜，扬尘舞蹈，山呼万岁。君臣礼足，徽宗天子看见宋江等只剩得这些人员，心中嗟念。上皇命都宣上殿，宋江、卢俊义引领众将，都上金阶，齐跪在珠之下。上皇命赐众将平身，左右近臣，早把珠卷起。天子乃曰：“朕知卿等众将，收剿江南，多负劳苦。卿等弟兄，损折大半，朕闻不胜伤悼。” 宋江垂泪不止，仍自再拜奏曰：“以臣卤纯薄才，肝脑涂地，亦不能报国家大恩。昔日念臣共聚义兵一百八人，登五台发愿，谁想今日十损其八。谨录人数，未敢擅便具奏，伏望天慈，俯赐圣鉴。” 上皇曰：“卿等部下，殁于王事者，朕命各坟加封，不没其功。” 宋江再拜，进上表文一通。表曰： 平南都总管正先锋使臣宋江等谨上表： 伏念臣江等愚拙庸才，孤陋俗吏，往犯无涯之罪，幸蒙莫大之恩。高天厚地岂能酬，粉骨碎身何足报！股肱竭力，离水泊以除邪；兄弟同心，登五台而发愿。全忠秉义，护国保民。幽州城鏖战辽兵，清溪洞力擒方腊。虽则微功上达，奈缘良将下沈。臣江日夕忧怀，旦暮悲怆。伏望天恩，俯赐圣鉴，使已殁者皆蒙恩泽，在生者得庇洪休。臣江乞归田野，愿作农民，实陛下仁育之赐。臣江等不胜战悚之至！谨录存殁人数，随表上以闻。 阵亡正偏将佐五十九员：正将十四员：秦明、徐宁、董平、张清、刘唐、史进、索超、张顺、阮小二、阮小五、雷横、石秀、解珍、解宝。偏将四十五员：宋万、焦挺、陶宗旺、韩滔、彭玘、郑天寿、曹正、王定六、宣赞、孔亮、施恩、郝思文、邓飞、周通、龚旺、鲍旭、段景住、侯健、孟康、王英、扈三娘、项充、李衮、燕顺、马麟、单廷珪、魏定国、吕方、郭盛、欧鹏、陈达、杨春、郁保四、李忠、薛永、李云、石勇、杜迁、丁得孙、邹渊、李立、汤隆、蔡福、张青、孙二娘。 于路病故正偏将佐一十员：正将五员：林冲、杨志、张横、穆弘、杨雄。偏将五员：孔明、朱贵、朱富、白胜、时迁。杭州六和寺坐化正将一员：鲁智深。 〔袁眉：有此等开除人目，奇绝奇绝。〕 折臂不愿恩赐，六和寺出家正将一员：武松。旧在京回还蓟州出家正将一员：公孙胜。 不愿恩赐，于路上去正偏将四员：正将二员：燕青、李俊。偏将二员：童威、童猛。 旧留在京师，并取回医士，现在京偏将五员：安道全、皇甫端、金大坚、萧让、乐和。 现在朝觐正偏将佐二十七员：正将一十二员：宋江、卢俊义、吴用、关胜、呼廷灼、花荣、柴进、李应、朱仝、戴宗、李逵、阮小七。偏将一十五员：朱武、黄信、孙立、樊瑞、凌振、裴宣、蒋敬、杜兴、宋清、邹润、蔡庆、杨林、穆春、孙新、顾大嫂。 宣和五年九月 日 先锋使臣宋江、副先锋臣卢俊义等谨上表 ＊ 上皇览表，嗟叹不已。〔余评：良将凋谢，乞隐全形者，于斯大半矣。徽宗览表，宁无嗟叹！加封厚赠，以报功臣者，礼也。〕乃曰：“卿等一百八人，上应星曜，今止有二十七人见存，又辞去了四个，真乃十去其八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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