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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杨雄醉骂潘巧云 石秀智杀裴如海(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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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得天明,把猪出去门前挂了,卖个早市;〔金夹批:偏有此闲细之笔。〕饭罢,讨了一遭赊钱,〔金夹批:偏有此闲细之笔。〕日中前后,〔金夹批:看他写出天明、饭罢、日中,前后次序,闲婉之甚。〕迳到州衙前来寻杨雄。 却好行至州桥边,正迎见杨雄。杨雄便问道:“兄弟,那里去来?” 石秀道:“因讨赊钱,就来寻哥哥。” 杨雄道:“我常为官事忙,并不曾和兄弟快活吃三杯,且来这里坐一坐。” 杨雄把这石秀引到州桥下一个酒楼上,拣一处僻静阁儿里,两个坐下,叫酒保取瓶好酒来,安排盘馔海鲜案酒。二人饮过三杯,杨雄见石秀只低头寻思。〔金夹批:是石秀。〕〔容眉批:石家三郎却不是莽汉。〕杨雄是个性急人,便问道:〔金夹批:是杨雄。〕“兄弟心中有些不乐,莫不家里有甚言语伤触你处?” 石秀道:“家中也无有甚话。兄弟感承哥哥把做亲骨肉一般看待,有句话,敢说么?”〔金夹批:是石秀。〕 杨雄道:“兄弟何故今日见外?有的话,但说不妨。”〔金夹批:是杨雄。〕〔袁眉批:精细的人待说不敢,性急的人但说不妨。〕 石秀道:“哥哥每日出来,只顾承当官府,不知背后之事。这嫂嫂不是良人,兄弟已看在眼里多遍了,且未敢说。今日见得仔细,忍不住来寻哥哥,直言休怪。” 〔余评:石秀将潘氏之事告知杨雄,乃义气丈夫,非人不(所)能比也。〕 杨雄道:“我自无背后眼。你且说是谁?” 石秀道:“前者,家里做道场,请那个贼秃海阇黎来,嫂嫂便和他眉来眼去,兄弟都看见;第三日又去寺里还血盆忏愿心,两个都带酒归来。我近日只听得一个头陀直来巷内敲木鱼叫佛,那厮敲得作怪。今日五更被我起来张时,看见果然是个贼秃,戴顶头巾,从家里出去。似这等淫妇,要他何用!” 〔金夹批:四字问得妙。〕〔容夹批:汉子。〕 杨雄听了大怒道:“这贱人怎敢如此!” 石秀道:“哥哥且息怒,今晚都不要提,〔金夹批:是石秀。〕只和每日一般。明日只推做上宿,三更后再来敲门。那厮必然从后门先走,兄弟一把拿来,从哥哥发落。” 杨雄道:“兄弟见得是。” 石秀又分付道:“哥哥今晚且不可胡发说话。”〔金夹批:是石秀。〕 杨雄道:“我明日约你便是。” 两个再饮了几杯,算还了酒钱,一同下楼来;出得酒肆,各散了。只见四五个虞候,叫杨雄道:〔金夹批:偏生出别样事头,故妙。〕“那里不寻节级!知县相公后花园里坐地,教寻节级来和我们使棒。快走!快走!” 杨雄便分付石秀道:“本官唤我,只得去应答。兄弟,你先回家去。” 石秀当下自归来家里,收拾了店面,自去作坊里歇息。 且说杨雄被知府唤去,到后花园中使了几回棒。知府看了大喜,叫取酒来,一连赏了十大赏钟。杨雄吃了,都各散了。众人又请杨雄去吃酒。至晚,吃得大醉,扶将归来。〔袁眉批:又不意中有此酒头,引出醉中心事。〕那淫妇见丈夫醉了,谢了众人,却自和迎儿搀上楼梯去,明晃晃地点著灯盏。杨雄坐在床上,迎儿去脱靴鞋,〔金夹批:先作一陪。〕淫妇与他除头巾,解巾帻。〔金夹批:奇绝妙绝之文。〕杨雄见他来除巾帻,一时蓦上心来,〔金夹批:奇绝妙绝之文。○因除巾帻,忽然提着贼秃戴巾也。俗本悉改失。〕——自古道:“醉发醒时言。” ——指著那淫妇,骂道:〔容眉批:这也是人情之所必至。〕“你这贱人!〔金夹批:句。〕这贼妮子!〔金夹批:句。〕好歹我要结果了你!”〔金夹批:句。○无头无脑,写得活是醉人。〕那淫妇吃了一惊,不敢回话,且伏侍杨雄睡了。杨雄一头上床睡,一头口里恨恨的骂道:“你这贱人!〔金夹批:一你这。〕你这淫妇!〔金夹批:二你这。〕你这……你这……大虫口里倒涎!〔金夹批:三你这,四你这。〕你这……你这……我手里不到得……轻……轻放了你!”〔金夹批:五你这,六你这。○支离佶屈,写得活是醉人。〕那淫妇那里敢喘气,直待杨雄睡著。看看到五更,杨雄醉醒了,讨水吃。那淫妇起来舀碗水递与杨雄吃了,桌上残灯尚明。〔金夹批:是酒醒时景物。〕杨雄吃了水,便问道:“大嫂,你夜来不曾脱衣裳睡?”〔金夹批:活是酒醒人。〕 那淫妇道:“你吃得烂醉了,只怕你要吐,那里敢脱衣裳,只在脚后倒了一夜。” 杨雄道:“我不曾说甚言语?”〔金夹批:活是酒醒人。〕淫妇道:“你往常酒性好,但醉了便睡。我夜来只有些儿放不下。” 杨雄又问道:“石秀兄弟这几日不曾和他快活吃得三杯。〔金夹批:绝妙酒醒遮头盖脚语。〕你家里也自安排些请他。” 那淫妇便不应,自坐在踏床上,眼泪汪汪,口里叹气。〔金夹批:写淫妇机变可畏。〕〔容夹批:妙。〕 杨雄又说道:“大嫂,我夜来醉了,又不曾恼你,做甚么了烦恼?” 那淫妇掩著泪眼只不应。〔金夹批:如活。〕〔容夹批:画。〕杨雄连问了几声,那淫妇掩著脸假哭。〔金夹批:如活。〕〔容夹批:画。〕〔容眉批:淫妇奸状,千古如见。〕杨雄就踏床上,扯起他在床上,务要问他为何烦恼。 那淫妇一头哭,一面口里说道:〔金夹批:如活。〕“我爹娘当初把我嫁王押司,只指望‘一竹竿打到底。’〔金夹批:声口如活。○看他说出自家贞节。〕〔袁眉批:说起贞节话来,见得念前夫必不负后夫,巧云淫巧之极。〕谁想半路相抛!今日只为你十分豪杰,嫁得个好汉,谁想你不与我做主!” 〔金夹批:声口如活。○看他如此说入去便令杨雄不觉入其玄中,妇人可畏都如此。〕〔容夹批:画。〕 杨雄道:“又作怪!谁敢欺负你,我不做主?” 那淫妇道:“我本待不说,〔金夹批:如活,又恩爱钦顺之极。〕又怕你著他道儿;〔容夹批:画。〕〔袁夹批:软极恶极。〕欲待说来,〔金夹批:如活。〕又怕你忍气。” 杨雄听了,便道:“你且说怎么地来?” 那淫妇道:“我说与你,你不要气苦。〔金夹批:看他恩爱之至,安得不入玄中。〕〔容夹批:画。〕自从你认义了这个石秀家来,初时也好,〔金夹批:顿一句。〕〔容夹批:妙。〕向后看看放出刺来,〔金夹批:奇语。〕见你不归时,时常看了我,说道:‘哥哥今日又不来,嫂嫂自睡,也好冷落。’〔金夹批:却便宛然。〕〔容夹批:妙。〕我只不睬他,〔金夹批:贞节。〕不是一日了。〔金夹批:妙妙。〕——这个且休说。〔金夹批:又顿一句,声声如活。〕〔容夹批:妙。〕昨日早晨,我在厨房洗脖项,这厮从后走出来,看见没人,从背伸只手来摸我胸前,道:‘嫂嫂,你有孕也无?’〔金夹批:却又宛然。〕〔容夹批:妙。〕被我打脱了手。〔金夹批:贞节。〕本待要声张起来,〔金夹批:何等贞节。〕又怕邻舍得知,笑话装你的幌子;〔金夹批:何等恩爱。〕〔容夹批:妙。〕巴得你归来,却又滥泥也似醉了,〔容夹批:妙。〕又不敢说,〔金夹批:写得恩爱软顺之极,安得不入玄中。〕我恨不得吃了他!〔容夹批:妙。〕你兀自来问石秀兄弟怎的!” 〔金夹批:声声如活。〕〔容夹批:妙。〕〔容眉批:天下有如此妙手,活活画出一个淫妇人来。〕 杨雄听了,心中火起,便骂道:〔金夹批:是杨雄。〕“‘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容夹批:好货。〕这厮倒来我面前,又说海阇黎许多事,说得个‘没巴鼻!’眼见得那厮慌了,便先来说破,使个见识!”〔金夹批:和盘托出,是个杨雄。〕口里恨恨地道:“他又不是我亲兄弟!赶了出去便罢!” 〔金夹批:是杨雄。〕〔袁眉批:杨雄英雄尚且如此,况世间没阳气男子乎?妇人之言,岂不可畏!〕〔余评:观潘氏以言搬杨雄,杨雄便以妻之言实,而石秀之情无矣。观杨雄之志不如石秀多矣,可叹石秀,可耻杨雄。传云:见说不明,有伤手足,此之谓也。〕 杨雄到天明,下楼来对潘公说道:“牢了的牲口腌了罢,〔金夹批:绝倒。○活写出性急人。〕从今日便休要买卖!” 一霎时,把柜子和肉案都拆了。石秀天明正将了肉出来门前开店,只见肉案并柜子都拆翻了。〔金夹批:又要做周年耶?〕石秀是个乖觉的人,如何不省得,笑道:“是了;〔金夹批:四字写出精细乖觉。〕因杨雄醉后出言,走透了消息,倒这婆娘使个见识撺掇,定反说我无礼,教他丈夫收了肉店。我若和他分辩,教杨雄出丑。我且退一步了,却别作计较。”〔金夹批:石秀可畏,我恶其人。〕〔容眉批:妙人。〕石秀便去作坊里收拾了包裹。〔金夹批:第二番也。〕杨雄怕他羞辱,也自去了。〔金夹批:决撒得好笑。〕〔容夹批:豪杰本色尚在。〕石秀提了包裹,跨了解腕尖刀,〔金夹批:妙笔。○便不单是去。〕来辞潘公,道:“小人在宅上打搅了许多时;今日哥哥既是收了铺面,小人告回。账目已自明明白白,并无分文来去。如有毫厘昧心,天诛地灭!”〔金夹批:石秀可畏,我恶其人。〕潘公被女婿分付了,也不敢留他,由他自去了。 这石秀只在近巷内〔金夹批:又一条巷。〕寻个客店安歇,赁了一间房住下。石自寻思道:“杨雄与我结义,我若不明白得此事,枉送了他的性命。〔容眉批:真忠义。〕〔袁夹批:全因此着吃紧,要明。〕他虽一时听信了这妇人说,心中恨我,我也分别不得,务要与他明白了此一事;我如今且去探听他几时当牢上宿,起个四更,便见分晓。” 在店里住了两日,去杨雄门前探听,当晚只见小牢子取了铺盖出去。石秀道:“今晚必然当牢,我且做些工夫看便了。” 当晚回店里,睡到四更起来,跨了这口防身解腕尖刀,悄悄地开了店门,径踅到杨雄后门头巷内;伏在黑影里张时,好交五更时候;只见那个头陀挟著木鱼,来巷口探头探脑。石秀一闪,闪在头陀背后,〔金夹批:骇疾。〕一只手扯住头陀,一只手把刀去子上阁著,〔金夹批:骇疾。〕低声喝道:〔金夹批:低声喝,妙。〕“你不要挣扎!若高做声便杀了你!〔金夹批:妙妙。〕你好好实说;海和尚叫你来怎地?”〔容眉批:从容中礼如此,对人对人。〕 那头陀道:“好汉!你饶我便说!” 石秀道:“你快说!我不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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