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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石将军村店寄书 小李广梁山射雁(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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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荣一步步趱马向前看时,只见那两个壮士斗到深涧里,这两枝戟上,一枝是金钱豹子尾,一枝是金钱五色幡,〔金夹批:又一联。〕却搅做一团,上面绒绦结住了,那里分拆得开。〔金夹批:奇文。〕 花荣在马上看了,便把马带住,左手去飞鱼袋内取弓,右手向走兽壶中拔箭;〔金夹批:亦是一联。○此一段文都作分外耀艳语。〕搭上箭,拽满弓,觑著豹尾绒绦较亲处,飕的一箭,恰好正把绒绦射断。〔容夹批:也好。〕只见两枝画戟分开做两下。 〔金夹批:奇文。〕〔芥眉批:绒绦箭射得断,壮士反分拆不开,此难信之法,只取巧而言。〕那二百余人一齐喝声采。 〔金夹批:前言两番喝采,寓意深隐者,何也?盖两戟相交,不相上下,则两戟之妙,可得而知也。两戟之妙可得而知,然而宋江知,花荣知者,二百余人不得知。二百余人不得知,则止有宋江、花荣马上喝采,而二百余人瞠目不出一声矣。盖天下曲高寡和,才高无赏,往往如是,不足怪也。迨夫花荣一箭分开两戟,而二百余人齐声喝采。夫二百人,即又岂知花荣之内正外直,左托右抱乎哉!眼见两戟得箭而开,则喝采耳。呜呼!天下以成功论英雄,又往往如是,亦不足怪也。〕 那两个壮士便不斗,〔金夹批:写两戟互不相服,却写一箭能服两戟,可谓极表花荣矣。〕〔余评:花荣一箭而复(服)吕方、郭盛,此犹比当年吕温陵(侯)辕门射(戟),而救刘备之危矣。〕都纵马跑来,直到宋江、花荣马前,就马上欠身声喏,都道:“愿求神箭将军大名?” 花荣在马上答道:“我这个义兄,〔芥眉批:先举义兄,妙。〕乃是郓城县押司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金夹批:说得响。〕我便是清风镇知寨小李广花荣。”〔金夹批:说得响。○愿求神箭大名,却反先说郓城押司,岂以神箭重押司哉,得押司而神箭越重耳。〕那两壮士听罢,扎住了戟,便下马,推金山,倒玉柱,〔金夹批:又一联。○此六字,他书亦学用之矣,却不知在此处分外耀艳中,则映衬成色耳。他书前后不称,亦复硬用入来,真是文章苦海也。〕都拜道:“闻名久矣!” 宋江、花荣慌忙下马,扶起那两位壮士道:“且请问二位壮士高姓大名?” 那个穿红的说道:“小人姓吕,名方,祖贯潭州人氏。平昔爱学吕布为人,因此习学这枝方天画戟。人都唤小人做小温候吕方。〔金夹批:一个古人。〕因贩生药到山东,消折了本钱,不能彀还乡,权且占住这对影山,打家劫舍。近日走这个壮士来,要夺吕方的山寨;和他各分一山,他又不肯,因此每日下山厮杀。不想原来缘法注定,今日得遇尊颜。” 宋江又问这穿白的壮士高姓。那人答道:“小人姓郭,名盛,祖贯四川嘉陵人氏。因贩水银货卖,黄河里遭风翻了船,回乡不得。原在嘉陵学得本处兵马张提辖的方天戟;向后使得精熟,人都称小人做赛仁贵郭盛。〔金夹批:又一个古人,两异名又是一联。○三个古人,一般绝技,文心妙绝。〕江湖上听得说,对影山有个使戟的占住了山头,打家劫舍;因此一迳来来比并戟法。连连战了十数日,不分胜败。不期今日得遇二公,天与之幸。” 宋江把上件事都告诉了,便道:“既幸相遇,就与二位劝和,如何?” 两个壮士大喜,都依允了。后队人马已都到齐,一个个都引著相见了。吕方先请上山,杀牛宰马筵会。次日,却是郭盛置酒设席筵宴。宋江就说他两个撞筹入伙,〔余评:宋江到此又遇吕方、郭盛,随劝二人入伙,亦星宿之一会也。〕凑队上梁山泊去投奔晁盖聚义。〔金夹批:大书宋江倡众。〕欢天喜地,都依允了,〔金夹批:此二少年上山,读之真有芝兰玉树,生于庭阶之乐。〕便将两山人马点起,收拾了财物。 待要起身,宋江便道:“且住,非是如此去。〔金夹批:一路文势如龙赴海,至此忽用中途一变,遂令读者不复知其鳞甲在何处。〕假如我这里有三五百人马投梁山泊去,他那里亦有探细的人在四下里探听;倘或只道我们真是来收捕他,不是耍处。等我和燕顺先去报知了,〔金夹批:后文手书,尚足相据,岂有今日宋江亲在行间,而虞山泊之见怪者?只是要凭空生出枝节,令下文风雨忽变,不欲宋江引着一行人直至山寨,如僧家所谓行道者然也。〕〔袁眉批:智计叠变,又顿挫,又周匝,又脱卸,可另生枝节,又使人想不出后文。〕你们随后却来。还作三起而行。” 花荣、秦明道:“兄长高见。正是如此计较,陆续进程。兄长先行半日,我等催督人马,随后起身来。” 且不说对影山人马陆续登程。只说宋江和燕顺各骑了马,带领随行十数人,先投梁山泊来。在路上行了两日,当日行到晌午时分,正走之间,只见官道傍边一个大酒店。宋江看了道:“孩儿们走得困乏,都叫买些酒了过去。” 当时宋江和燕顺下了马,入酒店里来;〔金眉批:此一节是酒店遇石勇。〕叫孩儿们松了马肚带,〔金夹批:看官记此一句。〕都入酒店里坐。宋江和燕顺先入店里来看时,只有三副大座头,小座头不多几副。只见一副大座头上,先有一个在那里占了。 宋江看那人时,里一顶猪嘴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金不换扭丝铜镮;上穿一领皂绸衫,腰系一条白褡膊;下面腿絣护膝,八搭麻鞋;〔金夹批:看官记此一句。〕桌子边倚著短棒;〔金夹批:看官记此一句。〕横头上放著个衣包;〔金夹批:看官记此一句。〕生得八尺来长,淡黄骨查脸,一双鲜眼,没根髭髯。〔金夹批:怪丑如画。〕〔袁眉批:画出。〕宋江便叫酒保过来,说道:“我的伴当多,我两个借你里面坐一坐。你叫那个客人,移换那副大座头与我伴当们坐地吃些酒。”〔袁眉批:争端都妙。〕酒保应道:“小人理会得。” 宋江与燕顺里面坐了。先叫酒保打酒来:“大碗先与伴当,一人三碗。有肉便买些来与他众人吃,〔金夹批:借宋江爱念众人,为酒保央求换座地;借酒保换座,为那人厮闹地;借寻人厮闹,为得书地。看他叙事,何等曲折尽变,定不肯直写一笔也。〕〔袁眉批:既见照顾从人,又使酒保着急。〕却来我这里斟酒。” 酒保又见伴当们都立满在炉边,〔金夹批:如画。○又贴一句,为酒保必要换座地也。〕酒保却去看著那个公人模样的客人道:“有劳上下,〔金夹批:央求换座,何至便到寻闹,却先写个酒保误认他是上下,如此生情出笔,真称妙绝。〕那借这副大座头与里面两个官人的伴当坐一坐。” 那汉嗔怪呼他做“上下,”便焦躁道:“也有个先来后到!甚么官人的伴当要换座头!老爷不换!”〔容眉批:是。〕燕顺听了,对宋江道:“你看他无礼么?”〔金夹批:先放一句,下便有节次。〕宋江道:“由他便了,你也和他一般见识。” 却把燕顺按住了。只见那汉转头看了宋江、燕顺冷笑。〔金夹批:写大汉写得异样,方是时,彼固以宋江、燕顺为即所去脚底下泥者也,其安得以仆从如云,遂傲豪杰之士耶?是冷笑二字之意。〕〔容夹批:妙人。〕酒保又陪小心道:“上下,〔金夹批:只管叫他上下。〕周全小人的买卖,换一换有何妨?” 那汉大怒,拍著桌子道:“你这鸟男女好不识人!欺负老爷独自一个!〔金夹批:明明怪其仆从如云。〕要换座头。便是赵官家,〔金夹批:此亦脚底下泥。〕老爷也别鸟不换。高做声,大脖子拳不认得你!” 〔金夹批:你亦脚底下泥。〕〔容眉批:是。〕 酒保道:“小人又不曾说甚么。” 那汉喝道:“量你这厮敢说甚么!”〔金夹批(容夹):妙。〕燕顺听了,那里忍耐得住?便说道:“兀那汉子,你也鸟强!不换便罢,没可得鸟吓他。” 那汉便跳起来,绰了短棒在手里,便应道:“我自骂他,要你多管!老爷天下只让得两个人,其余的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金夹批:奇峰忽然当面矗起。〕〔容眉批:妙人。〕燕顺焦躁,便提起板凳,却待要打将去。宋江因见那人出语不俗,〔金夹批:妙。〕〔容夹批:具眼。〕〔袁夹批:到处识人。〕横身在里面劝解:“且都不要闹;我且请问你,你天下只让得,那两个人?” 那汉道:“我说与你,惊得你呆了!”〔金夹批:犹言脚底下泥曾何足以知之,妙绝。〕宋江道:“愿闻那两个好汉大名。” 那汉道:“一个是沧州横海郡柴世宗的子孙,唤做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金夹批:两个人中须有宾主,今反先说宾在前者,便于跌成妙势也。〕宋江暗暗地点头;〔金夹批:妙,如画。○脚底下泥,乃复解此语乎?〕又问:“那一个是谁?” 那汉道:“这一个又奢遮!〔金夹批:偏又摇摆一句,不忍便说出来,使脚底下泥侧耳。〕是郓城县押司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金夹批:此等名字与脚底下泥言之,尚可惜耳。〕──宋江看了燕顺暗笑,〔金夹批:妙,如画。〕燕顺早把板凳放下了。〔金夹批:妙,如画。〕〔容夹批:有光景。〕──“老爷只除了这两个,〔金夹批:此句接上文连说,宋江、燕顺二句乃夹叙法耳。〕便是大宋皇帝也不怕他。”〔金夹批:皆所谓其余也。〕 宋江道:“你且住。我问你:你既说起这两个人,我却都认得。〔金夹批:脚底下泥亦复难料。〕你在那里与他两个厮会?” 那汉道:“你既认得,我不说谎。三年前在柴大官人庄上住了四个月有余,只不曾见得宋公明!”〔金夹批:文情虚实都妙。〕 宋江道:“你便要认黑三郎么?” 那汉道:“我如今正要去寻他。”〔金夹批:紧凑。〕宋江问道:“谁教你寻他?” 那汉道:“他的亲兄弟铁扇子宋清,教我寄家书去寻他。”〔金夹批:紧凑。〕 宋江听了大喜,〔金夹批:四字妙绝,既已寄书,偏不明白,便顿出许多节次来。○大喜字与一篇痛哭字,击射成文。〕〔金眉批:此一节是宋江得书。〕〔袁眉批:要去寻他之下,便可道破矣,却又宽转一问,挑出家书在前,先使宋江喜逢石勇,提变得妙。〕〔余评:宋江此处得父弟家书,不胜之喜,岂知回而受苦。〕向前拖住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只我便是黑三郎宋江。” 那汉相了一面,便拜道:“天幸使令小弟得遇哥哥!争些儿错过,空去孔太公那里走一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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