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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王婆计啜西门庆 淫妇药鸩武大郎(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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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妇人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来,没头没脸只顾盖。〔金夹批:特写与天下有奢遮标致妻子人看。〕武大叫道:“我也气闷!” 那妇人道:“太医分付,教我与你发些汗,便好得快。” 武大再要说时,这妇人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那里肯放些松宽。〔金夹批:特写与天下有奢遮标致妻子人看。〕那武大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身体动不得了! 那妇人揭起被来,见了武大咬牙切齿〔袁夹批:是痛是恨?〕,七窍流血,〔余评:画龙点睛大死于谋害之手,皆恶妇所致之也,何惨如之!〕怕将起来,〔金夹批:读之怕人。〕只得跳下床来,敲那壁子。王婆听得,走过后门头咳嗽。〔金夹批:后门六。○咳嗽二字写得入神,又是声响,又无声响。〕那妇人便下楼来,开了后门。〔金夹批:后门七。〕 王婆问道:“了也未?”〔袁夹批:毒甚。〕 那妇人道:“了便了了,只是我手脚软了,安排不得!” 王婆道:“有甚么难处,〔金夹批:真好虔婆,无怪后世人家内边,专好与之往来。〕〔袁夹批:狠毒甚。〕我帮你便了。” 那婆子便把衣袖卷起,〔金夹批:虔婆骇人。○一句。○以下看他两个妇女逐件安排,都是半夜灯下之事,读之觉纸上阴风鬼火,无怪不有。〕舀了一桶汤,〔金夹批:二句。〕把抹布撇在里面,掇上楼来;〔金夹批:三句。〕卷过了被,〔金夹批:四句。〕先把武大嘴边唇上都抹了,〔金夹批:五句。〕却把七窍淤血痕迹拭净,〔金夹批:六句。〕便把衣裳盖在尸上。〔金夹批:七句。〕两个从楼上一步一掇,扛将下来,〔金夹批:八句。〕就楼下寻扇旧门停了;〔金夹批:九句。〕与他梳了头,〔金夹批:十句。〕戴上巾帻,〔金夹批:十一句。〕穿了衣裳,〔金夹批:十二句。〕取双鞋袜与他穿了;〔金夹批:十三句。〕将片白绢盖了脸,〔金夹批:十四句。〕拣床干净被盖在死尸身上,〔金夹批:十五句。〕却上楼来收拾得干净了。〔金夹批:妙。○十六句。〕王婆自转将归去了。〔金夹批:好。〕那婆娘便号号地假哭起养家人来。〔金夹批:绝倒。○十七句。〕〔余评:观金莲假泪,全没夫妻之思。〕看官听说,原来但凡世上妇人哭有三样:〔金夹批:绝倒之语,尔雅所无。〕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袁眉批:辨哭,尔雅所不及。〕当下那妇人干号了一歇,却早五更。 〔金夹批:好笔。〕 天色未晓,西门庆奔来讨信。王婆说了备细。西门庆取银子把与王婆,教买棺材津送,就叫那妇人商议。这婆娘过来和西门庆说道:“我的武大今日已死,我只靠著你做主!” 西门庆道:“这个何须得你说。” 王婆道:“只有一件事最要紧。地方上团头何九叔,他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看出破绽不肯殓。” 〔金夹批:非写虔婆识人,只是先着何九一笔。〕 西门庆道:“这个不妨。我自分付他便了。他不肯违我的言语。” 王婆道:“大官人便用去分付他,不可迟误。” 西门庆去了。 到天大明,王婆买了棺材,又买些香烛纸钱之类,归来与那妇人做羹饭,点起一盏随身灯,〔金夹批:此句接前文,正是第十八句,却另写在此,有似失落者,妙绝。〕邻舍坊厢都来吊问。〔金夹批:伏邻舍街坊。〕那妇人虚掩著粉脸假哭。众街坊问道:“大郎因甚病患便死了?”〔金夹批:伏。〕 那婆娘答道:“因害心疼病症,一日日越重了,看看不能够好,不幸昨夜三更死了!” 又哽哽咽咽假哭起来。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死得不明,〔金夹批:伏。〕不敢死问他,只自人情劝道:“死是死了,活的自要过,娘子省烦恼。” 那妇人只得假意儿谢了。众人各自散了。王婆取了棺材,去请团头何九叔。但是入殓的都买了,并家里一应物件也都买了,就叫两个和尚晚些伴灵。多样时,何九叔先拨几个火家来整顿。 且说何九叔到巳牌时分慢慢地走出来,到紫石街巷口,迎见西门庆叫道:“九叔,何往?” 何九叔答道:“小人只去前面殓这卖炊饼武大郎尸首。” 西门庆道:“借一步说话则个。” 何九叔跟著西门庆,来到转角一个小酒店里,坐下在阁儿内。西门庆道:“何九叔,请上坐。” 何九叔道:“小人是何等之人,对官人一处坐地。” 西门庆道:“九叔何故见外?且请坐。” 二人坐定,叫取瓶好酒来。小二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之类,即便筛酒。何九叔心中疑忌,想道:“这人从来不曾和我吃酒,〔金夹批:闲中写出西门官人。〕今日这杯酒必有跷蹊。……” 两个吃了半个时辰,只见西门庆去袖子里摸出一锭十两银子〔余评:西门庆以银买何九叔,此不惜黄金而求金莲。〕放在桌上,说道:“九叔,休嫌轻微,明日别有酬谢。” 何九叔叉手道:“小人无半点效力之处,如何敢受大官人见赐银两?——大官人便有使令小人处,也不敢受。” 西门庆道:“九叔休要见外,请收过了却说。” 何九叔道:“大官人但说不妨,小人依听。” 西门庆道:“别无甚事,少刻他家也有些辛苦钱。只是如今殓武大的尸首,凡百事周全,一床锦被遮盖则个,别无多言。” 何九叔道:“是这些小事?有甚利害,如何敢受银两。” 西门庆道:“九叔不收时便是推却。” 那何九叔自来惧怕西门庆是个刁徒,把持官府的人,只得受了。两个又吃了几杯,西门庆叫酒保来记了账,明日铺里支钱。两个下楼,一同出了店门。西门庆道:“九叔记心,不可泄漏,改日别有报效。” 分付罢,一直去了。 何九叔心中疑忌,肚里寻思道:“这件事却又作怪!我自去殓武大郎尸首,他却怎地与我许多银子?……这件事必定有跷蹊!……” 来到武大门前,只见那几个火家在门首伺候。何九叔问道:“这武大是甚病死了?” 火家答道:“他家说害心疼病死了。” 何九叔揭起帘子入来。〔金夹批:帘子十五。〕王婆接著道:“久等阿叔多时了。” 何九叔应道:“便是有些小事绊住了脚,来迟了一步。” 只见武大老婆穿著些素淡衣裳从里面假哭出来。何九叔道:“娘子省烦恼。——可伤大郎归天去了!” 那妇人虚掩著泪眼道:“说不可尽!不想拙夫心疼症候,几日儿便休了!撇得奴好苦!” 何九叔上上下下看了那婆娘的模样,〔金夹批:好笔。〕〔袁夹批:精细。〕口里自暗暗地道:“我从来只听的说武大娘子,〔金夹批:妙。〕不曾认得他,〔金夹批:妙。〕原来武大却讨著这个老婆。〔金夹批:妙。〕西门庆这十两银子有些来历。”〔金夹批:妙。○只三四语,一语一转。〕何九叔看著武大尸首,揭起千秋幡,扯开白绢,用五轮八宝犯著两点神水眼,定睛看时,何九叔大叫一声,望后便倒,口里喷出血来,〔金夹批:怪事。〕但见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无光。正是: 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毕竟何九叔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容评:李生曰:这回文字,种种逼真。第画王婆易,画武大难;画武大易,画郓哥难。今试着眼看郓哥处,有一语不传神写照乎?怪哉!】 【袁评:武松不去,武大不死。然私正自难处耳,英雄人恨恨。又评:郓哥堪与唐牛儿合做一小侠传。】 【王望如曰:郓哥抱忿通信,定计捉奸,乃不能捉西门庆,而反使武大郎为西门庆所踢。夫郓哥定计不能捉西门庆,王婆定计便能死武大郎,亡之命矣夫! 又曰:金莲为富家婢,主人不能通,怒赠武大郎;大郎不自揣,要为妇,又移寓阳谷县前,与王干娘比邻。呜呼,大郎所以死也,金莲以西门庆财可结县令之欢心,势可压何九之耳目,砒霜取之药店,帮衬又有王婆,区区三寸丁谷树皮,随手结果,而独不念有打虎之阿叔在,其亦色令智昏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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